第50章

  说着,又笑了笑,改口道:“既然我们两个来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山中武馆,就不要再唤我殿下了。我叫你一声姐姐,以后咱们姐妹相称,互相照应。”
  方郡主马上点头答应。
  她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知道许宝宝是这地方唯一一个能高看自己一眼的人,再加上她觉得许宝宝对待自己乃是真心实意,那她便也不会虚情假意以待。
  两个人就这么握着手,迈入了瀑布下的莲台。
  这处瀑布是武馆弟子锻炼筋骨的地方,也是他们受罚的“邢台”,几个莲花形的台子筑于瀑布正下方,坐在上面的人恰好被飞流直下的水迎头浇打,形容狼狈。
  普通人往往坚持不到半刻钟就受不了了,有些天赋的弟子能坚持一刻钟甚至小半个时辰以上。
  这山中不是没有别的女弟子,不过她们基本上只学些皮毛,或者去修习岐黄之术等等,馆主是不会叫她们来瀑布下试炼一番的。因此,方郡主和许宝宝两个人,搞不好还是尝试坐在这瀑布莲台之上的唯二两个女子呢。
  所以,没人看好她们。
  直到韩世子没撑过一刻钟,狼狈倒下之前,所有人看向她们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怜悯嘲笑,觉得皇室女子竟然这般不自量力,尤其是许宝宝,竟然还夸下海口,想剥夺男子习武的权力。
  而韩世子的失败,无疑是狠狠的一个巴掌,甩在了嘲弄许宝宝二人的脸上。
  韩世子被水浇得身形不稳,面如菜色,甚至都顾不上跟许宝宝一争高下了,只用沙哑的嗓音,哆哆嗦嗦地唤着周遭下人,让他们给自己递来保暖的披风毛毯。
  许宝宝二人赢了。
  但她们没有马上结束挑战,而是继续坚持着,等到两刻钟过后,许宝宝才表示放弃。
  其他人似乎也早就支持不住了,见许宝宝放弃,也纷纷从莲台上歪倒下来,接二连三地结束了今天这场挑战。
  出人意料的是,方郡主竟然一直端坐于莲台之上,没有任何放弃的征兆。
  直至所有人都从莲台上下来了,她才缓缓睁眼,坚强起身,被许宝宝搀扶着回到了岸边。
  很显然,方郡主的耐力极佳,比在场所有人都强。
  而许宝宝也证实了自己刚才夸下的“海口”,胜过了和她一起从京城出来韩世子。
  众弟子看向她们二人的目光多了几分钦佩。
  武馆馆主也只得强笑道:“看来,谁说女子不如男这句话果有它的道理。既然如此,便允许你们两个人跟我修习武艺,我会着力栽培你们,也会教你们些适合女子的功夫。”
  “至于……”说着,馆主脸上露出几分尴尬的神色。显然,刚才一口咬定不能教女子习武的他,现在完全无法开口履行诺言,说出男子输了挑战,因此不教男子习武的话来。
  倒是许宝宝率先开口:“馆主是想说,至于这些男子,固然乏善可陈,却毕竟人多势众,又都是皇亲国戚,所以不准他们习武是不可能的。只能让我们两个女子知足一些,退而求其次了,对么?”
  “这倒也不是不行,”不等馆主说话,许宝宝便点了点头,道:“只是我要他们知道——他们能够习武,是我和方郡主为人大度,赠予的这次机会。如若我们坚持刚才的赌约,想必他们就算是厚着脸皮习武,也不会自在。而现在,他们只需要欠我们一个人情,就可以光明正大做想要做的事情了。”
  话音落,周遭一片静默。
  其余人当然不想欠许宝宝她们的人情,可是事已至此,他们还能说些什么呢?本来两个姑娘允许几个大老爷们耍赖背弃赌约就已经是很难得的事儿了。
  他们若是还想奢求更多,恐怕会被许宝宝嘲讽得脸上更挂不住。
  因此无人开口,全都默认了许宝宝的说法。
  与韩世子等人的初次交锋,许宝宝胜。
  ……
  须臾之间,六年已过。
  许宝宝十一岁时来到山庄,先学武艺功夫,后学岐黄文化,如今已经出落成文武双全的亭亭少女。因为所有课业都排名靠前,常有自己独到见解,所以偶尔拿出外卖来的稀罕物品,旁人也会习以为常,当她是自己捣鼓出来的。
  今年,许宝宝十七岁了,正是梁国女子初长成人的年龄,理论上应当在生辰那天行及笄之礼,但许宝宝自从离开京城以后就与皇宫鲜少来往,只偶尔跟许清尘、许琼儿兄妹两个互通书信,也并未刻意强调过自己的生日。
  因此,想必她今年及笄的事并不会在皇宫掀起什么水花。
  她也不甚在意,想着同往年一样跟方郡主一起买个奶油蛋糕庆祝一下就得了。
  倒是江晚那小家伙,虽然在深宫为宦步履艰难,三个月才能寄来一封书信,却牢牢记着她的生日,年年准时送来礼物。
  起初的几年不过是一封信、一幅画,后来便是一枚银簪、一只玉镯,一年比一年贵重。
  许宝宝知道,这是江晚在宫中一步步爬往高处的证明。尽管江晚从来不在信中提及关于十二监、朝廷之类的事,但她还是从各种细微之处察觉了蛛丝马迹,——就连许琼儿那样跋扈骄纵的公主,都不敢在信中直呼江晚的大名,只写“江公公”。
  从许琼儿口中,许宝宝得知江晚近两年个头突然拔高了许多,在御马监当差当得颇得皇帝信重,如今已经掌有御马监大半实权。最近,以司礼监掌印为首的东厂风头过盛,梁帝似乎要在宫外兴建西厂用于制衡。
  而江晚,似乎就是内定的西厂提督。
  这些都是许琼儿在信中提到的,许琼儿不是太懂,说得也模模糊糊。至于江晚自己,是从来不曾向许宝宝提过这些事情,许宝宝见他不说,自然也不追问。
  “宝儿,三日后便是你的及笄之日,皇宫那边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方郡主坐在许宝宝身畔,拉着她的手,表情有些郁郁:“就连那雷打不动年年送你礼物的小太监,今年也没任何动静。往年都是提前把礼送到的,今年怎么反而不送了?”
  许宝宝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贪那一星半点的生日礼物吗?阿晚如今提拔了,差事繁忙,顾不上这些。”
  筹备西厂这么大的事,江晚能分出闲工夫为她准备礼物,显然不太可能。
  许宝宝心中清楚,因此更不觉得失望,反而觉得欣慰。
  “你能这样想,倒是也好。”方郡主很快释然一笑,道:“两年前,我的家人忘记了我的及笄之日,我耿耿于怀至今。不过想想,不回去行这成人礼也没什么。及笄的女子就该择婿,不像我们,还能无忧无虑地在这山庄之中,当我们的小师姐。”
  择婿……
  择婿一词,突然让许宝宝心中咯噔。
  ——她身为公主,“择婿”为皇室带来的价值,必然比方郡主大得多。况且她又是整个皇宫中唯一适龄的公主,说不定梁帝早已对她这几分价值有了周密的安排,打算叫她出国联姻,亦或下嫁朝臣。
  虽然皇宫至今毫无动静,许宝宝仍觉不安。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即便梁帝逼她嫁人,她也不会委屈了自己,再不济也要让梁帝放点儿血才行。
  想着,许宝宝对方郡主笑道:“你说的是,小师姐。既然我们这般无忧无虑,不如趁师父最后一天闭关下山逛逛,去上月新开的那间酒楼搓上一顿?”
  新开的酒楼味道不错,有些时候外卖吃腻了,她们也想换换口味。
  方郡主是个嘴馋的,对于许宝宝的提议欣然同意。
  ……
  彼时,醉珍楼外。
  许宝宝和方郡主二人往酒楼方向走着,只见醉珍楼被众人围得水泄不通,周遭人声嘈杂,正在与店家争论着什么,语调明显带着燥怒之气。
  “你们醉珍楼真是店大欺客!今日正逢休沐,我等前三天就定了你们的包厢,当时都答应得好好儿的,怎么今日一到就说客满无座了?我分明看见你们厅里空无一人,何来客满之说?”
  “可不是嘛!我和媳妇儿从乡里上来,就是为了尝尝醉珍楼的手艺。若是真的客满了,我们也就认了,可是现在……你们着不是明摆着骗人嘛!”
  店家也愁苦着脸,无奈解释:“真不是我店大欺客,是……是京城来了大官儿,来了贵人!他们要把我这酒楼包下,我又怎能强行对外开放啊?”
  “你们别为难我了,对面那家酒楼的菜色也还不错,你们先将就将就,将就将就啊……”
  虽然店家这么说了,但是在站的众人没看到京官的一根毫毛,完全不信前者的说辞,仍是吵嚷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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