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对我打了个手势,让我先上车,五分钟后,他挂断电话坐进来。他没系安全带,没准备开车,而是凑到我面前,捏住我的下巴,吃掉了我左侧眼尾的奶油。
我推开他:“也不嫌脏。”
他笑了下,问我:“玩得开心吗?”
我说还行吧,我说乐队主唱是我同事。他说是吗,早知道他就留在现场听一首再走了。
“你一直等在外面?”我问。
严靳摇头:“回律所签了个字。”
“那怎么又回来了?”
“接你啊。”
我捻了捻发丝上的奶油:“你客户呢?”
“不知道。”他说,“我们的甲乙方关系结束了。”
严靳递给我手帕,让我对着镜子擦脸,我随意抹了几下,把手帕丢还给他:“算了,擦不干净。”
严靳把车开出停车场,在第二个十字路口调了个头,他说他改主意了,不想直接送我回去。我用手背蹭了下脸,黏黏糊糊的,我问他:“那要去哪儿?”
他说:“去我家吧,去年搬的,你还没参观过。”
严靳新家在锦河一号,一梯两户,单从面积来说,比他上个住处缩水不少,但胜在环境清幽,物业尽责,私密性好。
我参观得很认真,卫生间、衣帽间、角角落落都没放过。转完一大圈我回到客厅,都有些累了,显而易见,任何事情做得太认真,都会耗费心神。
我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我听到严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说:“给你泡了杯红茶。”
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我问他:“为什么搬家?你缺钱了?之前的房子卖了吗?”
严靳冲我挑眉毛,他说:“没卖,租给我妈朋友住了,”他把杯子放到茶几上,“你这身奶油要留到什么时候?”
我无奈摊手。
“先洗个澡吧。”他说,“我给你拿衣服。”
我以为他会给我拿女人的衣服,严靳家里出现女人的衣服应该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他只是给我拿了一件睡袍,白色的,很长,很大,应该是他自己的睡袍。
我把袍子拢在身上,腰带无论如何系不紧。肩头、领口松松垮垮,里面又空荡荡,像穿了皇帝的新衣,和裸-奔区别不大。
我走出浴室,在厨房找到他。我靠在门边说:“除了这件睡袍,我还有别的选项吗?”
他递了一杯热牛奶给我:“你想穿什么,直接告诉我。”
我想了想,没有答案,我说:“这是男款,太大了。”
他说:“那没办法,这里没有女人的东西。”
我嗤笑了声:“怎么可能。”
我是真的不信,前些年,每逢假期,我跟严靳总在尼斯见面,我总在他的房子里发现女人的痕迹。餐具、花瓶、被遗忘在浴室架子顶层的香水。他不太主动清理这些,也不特意避讳,回忆和过往对他来说像是无所谓。那瓶香水是花香调的,味道很甜,瓶身蒙了很厚的一层灰。
我攥着滴水的发尾问他:“那其他人来这里穿什么?”
第9章 我对他总是抱有某种目的,……
严靳说:“没有其他人来过。”
我睁大眼睛,他摸了摸我头顶半干的头发,好像还是很黏糊。他把我拉到浴室去,帮我重新洗了一遍,好人做到底,连吹干的活儿也一并干了,随后就把我赶出去,他脱下上衣,又低头解皮带,他说他要洗澡。
浴室外头的温度要稍低些,刚伸出一条腿就感受到了寒意,我直奔床上躲起来,蒙着脑袋,蜷成一团,我在被子底下用力呼吸。
他的床单被套也像他的领带、衣服一样,没有特殊香气,但我闻得出,这就是他的床单被套,这就是他的卧室,他的家。
被蓬松柔软的被子包裹着,我险些又沉到梦里去。上次在2804我就是这样睡着的,我不想重蹈覆辙,于是我掀开被子坐起来。
严靳洗完澡出来,正好看到我靠在床头打瞌睡。他说:“困了就先睡吧。”
我揉眼睛,摇头。
他靠着床头躺在我旁边,我拽他胳膊,贴着他的皮肤,好热好烫,还带着湿润的蒸汽。我抬头吻他的嘴唇,他扶着我的腰,任凭我亲他。
我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冷淡,事实证明我的感受十分精准,下一秒他对我说:“今天算了,你累了一晚上,先休息吧。”
我松开他,我说:“那你带我过来做什么?”
“参观啊。”他表情倒是真诚。
我愣生生看他一眼,总觉得违和。我忽然有点生气,没来由的。我咬嘴唇,又眨了几下眼睛,还想说话,他电话响了。
他没有避开我,直接接起来,开口就喊了一声:“妈。”
我扯着被子转过去,闭着眼睛,听他在我身后讲电话。他几乎没主动说什么,无非“嗯、啊”几声,给了对方几次回应。没过多久,我听到他说:“好,那您先休息吧。”
我睁开眼睛,翻个身坐起来,特意把动静搞得很大。我不喜欢生闷气,虽然都不知道究竟生的哪门子气,但我需要旁人分担我的怒火。
而且无论如何,严靳就是始作俑者,他活该承受的。
我动了动嘴唇,一个字还没说出口,电话又他妈响了!这次是我的手机。我拿起来看,是方玉珩。
“不是说今天要回家吃饭吗?”方玉珩问我,“怎么没来?”
他语气很温柔,我的怒火因此淡了几分。我说:“临时有事情,耽误了。”
方玉珩将信将疑:“没跟家里闹矛盾吧?”
我说没有,我又补充说明:“是朋友生日。”
他很明显地松了口气,问我明天有没有空,要不要一起去看画展?
我瞥了眼严靳,他躺在床头翻书,我说好啊,你把时间地点发我。
这阵无名火来得快去得快,丢开手机,我重新躺回被子里,我跟严靳说我确实有点困了,我问他还要不要看书,如果不看,就关灯吧。
他说:“好。”
房间骤然暗了,我闭上眼睛试图直接睡过去,但却始终无法忽视身边的温度和呼吸。
十分钟后,我窸窸窣窣往左挪了几寸,我贴近他,下巴挂在他肩膀上,说:“还是做吧。”
......
肢体酸软带来的疲惫将我从陌生的宁静中拯救,气血在身体里翻涌,我连指尖都泛着燥热的红。
我跟严靳之间无法留白,我们一起度过的每分每秒都需要满满当当。我们又不是恋爱关系,我又不是他女朋友,我对他总是抱有某种目的,他对我也这样。
我不知道两小时前他的脑子抽了什么风,他的抗拒是从哪里来的。他想要的原本就和我一模一样,先前让我觉得陌生,让我浑身僵硬不自在的东西,分明也同样困扰着他,切切实实地困扰着他。
这件事对于我和他而言,就像一首歌曲的前奏,有了前奏才能引入主歌、副歌。有了前奏,他才能坦然拥抱我,我才能毫不心虚地依靠在他怀里。
我们就是这样一种关系。
第二天我醒来,严靳还在睡。昨天换下的脏衣服完全没法穿,我从他衣柜里翻出一件休闲衬衫,还有一条可以调节松紧的运动短裤。往身上一套,和小时候时候偷穿我妈的高定裙子一个效果。
我当然不会穿着这身衣服去看画展,洗脸刷牙后,我从严靳家离开,坐在回酒店的出租车上,我给他发微信,说:“衣帽间被我翻乱了,不好意思。衣服干洗好了再还你。”
十点左右,方玉珩开车来酒店门口接我,我拉开副驾驶车门,发现位子上已经有人了。彤彤正拿着化妆镜补粉,她笑眯眯跟我说上午好。我也对她说上午好,我还对方玉珩说上午好。
“还没吃早饭吧?”方玉珩从前排递了个袋子给我,“锦湾饭店的蛋挞。”
我刚接过手,彤彤又递了个玻璃瓶给我:“胡萝卜苹果汁,我早上鲜榨的。本来想榨柳橙汁,橙子皮都剥一半了,才想起表姐你橙子过敏。”
他们人真好,吃饭喝果汁都想着我。我对他们说了两遍谢谢。
“柳橙也是橙子吧?”彤彤扑扇着睫毛,“现在橙子橘子的品种好多,我感觉都一个味道,为什么要分那么细呢?前几天我去水果店说我要买橙子,老板问我什么橙,我根本答不上来,搞得好像我很没有文化,只能伸出手指说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让我想到以前在巴黎买可颂!”彤彤越说越兴奋,她转头趴在椅背上,她看着我吃蛋挞,酥皮掉在垫子上。
彤彤说:“就是你公寓楼下那家店!收银员是个胖胖的白人阿姨,她老爱纠正我可颂的发音!后来我干脆不说了,我就说this!this!this!”
我笑了,把剩下的蛋挞一并塞到嘴里,我说:“霸道总裁戏不都这么演的么,只不过是反过来,”我清了清嗓,严肃认真地模仿,“除了这个、这个、这个,都给我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