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沈小娘子,可有补救之法?”
  临近初日,明成的肚子并没有像他原先所说,多多锻炼,小上一圈,反而果子、蜜煎每日乱吃一同,隐隐有“更上一层楼”之势。
  本就愁着呢,眼下夫人与沈小娘子又说他“发黄”。若是哪日回了汴梁,那些总是与他吃酒的,岂不是要问候一句——明兄,你在青云县下田种地去了?
  “可以。”
  沈雁回拿过桌上的挎包,掏出四五根粗针,在明成的面前晃悠了几下,“来几针。”
  “可有......温柔一些的办法。”
  望着那些明晃晃的针,明成的脸皱成了苦瓜。
  “运动。”
  沈雁回将身旁的笤帚郑重地递到明成跟前,“待将院里的积雪都扫完,出出汗,许是能缓解一些。”
  “那我要是还想再缓解多些呢。”
  “把团团喂了,祖母菜地里的枯草拔了,兔笼与鸡笼也该打扫了。”
  “有没有完全痊愈之法。”
  “围着青云县跑八百圈。”
  “......”
  待日头愈升愈高,沈丽娘也起了身。
  见大家都在院子里忙活,她便找来红纸,用剪子剪窗花。
  “娘子手真巧。”
  沈长生一手执书,一手碰给沈丽娘在藤椅上铺好被褥,“小心些走。”
  “你年年都见我剪窗花,年年都这般说,也不觉乏味。”
  “那必然永不可能。”
  沈长生给沈丽娘铺好了厚厚一层被褥,见她身子重,心里头开始后悔起来。
  日后不管如何,都要先将东西备好才行。就只一次,便这样了。若他再不好好多挣些钱,或是认真苦读,如何对得起她。
  院子里暖阳高照,谢婴贴好钟馗,便被沈锦书拉着去放爆竹。
  桃枝巷的其他孩童不懂什么官官民民,谢婴与他们混作一团,又塞了很多饴糖。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混成了他们的“大哥”,成了放爆竹的一把手。
  一个个爆竹被插在小河沿的积雪中,就等谢婴点燃引线。
  “彭!”
  在孩童们的欢声笑语中,大家都年长了一岁,新年换旧年。
  三人帮沈家做了那么些事,自然也被热情地留下来用饭。
  元日的席面最一整年中最好的,整张桌上排满了酒菜,气势十足。
  冒着热气的山煮羊,一早挑来小苍山的泉水炖煮,尝之满是杏仁与花椒的香气;蹄膀炖鸡卵,用筷子轻轻戳开,便能将整根猪骨取出,外皮肥糯,内里炖酥了一点儿也不柴。鸡卵更是被炖成了酱褐色,揉满了肉香;酱烧花鲢,鱼肉软嫩弹牙,蘸上汤汁,更添风味;洗手蟹,公蟹膏肥,母蟹黄香......
  暖锅下放了炭火,其中煮爆鱼、蛋饺、咸鸡、走油肉,若是腻着了再添一把野荠菜,正咕嘟咕嘟冒泡。
  春盘、什锦小炒、蜜煎、果子......一盘一盘地垒在上头,连个空出来的地儿都没有。
  “这是三娘酿的屠苏酒,这次来青云县全给带来了,雁雁你喝,好喝得很。”
  荆三娘眉目温柔,与沈雁回说话时更是轻声细语。
  短短几日,她拉着沈雁回在街上东奔西走,这儿买丝绢,那儿备年货。每每出去一趟,回来时二人定是手上拎满东西。
  她还不让谢婴跟着,美其名曰——女子逛市集,你这男子跟来做什么,速速走开。
  原先沈雁回误会了荆三娘,心里头实在是不好意思。
  如今谢婴送给她的玉被她挂在了身上,她打听了是荆三娘所赠,这两日又拉着她闲逛,二人的关系早就翻上一番,有时甚至夜里还能抵足而眠。
  二人的性格倒是很合得来。
  “好辣......”
  沈雁回饮了几口,只皱眉头,不出片刻,整个脖颈都染上一片绯色。
  米酒尚可,这样辣的酒,她还是头一回喝。
  “酒,就该辣些才好喝嘛,不过雁雁莫饮这样急,很容易上脸的。”
  荆三娘笑眯眯地给所有人都倒上,避开了沈丽娘与沈锦书。
  “凤姐儿不可以喝吗?原先雁雁都用筷子蘸了给凤姐儿喝。”
  沈锦书见着沈雁回这幅陶醉模样,更加好奇眼前这屠苏酒的味道,“原先阿爹酿过屠苏酒,也不是很辣。况且阿爹叫凤姐儿说‘正月饮酒先小者,先酒贺之。’......要凤姐儿先喝了,祖母在凤姐儿后头喝,祖母才会长命百岁,比那仙翁的岁数还要长,所以三娘娘也给凤姐儿用筷子蘸些。”
  “凤姐儿,阿爹这句话就教凤姐儿说过一遍。”
  沈长生目瞪口呆,见沈锦书念诗朗朗上口,惊道,“凤姐儿竟全然记住了?”
  “自然能记住啦。阿爹总是不在家,那阿爹说过的话凤姐儿肯定要认真地记在心里。”
  用筷子戳着一枚鸡卵,咬了一口,满嘴生香,乖巧地点了点头。
  “凤姐儿,等开春,雁雁送你去上女学,好不好?”
  沈雁回脸颊染上红晕,拿筷子蘸了蘸酒杯,“今日的酒真辣,凤姐儿只能尝一筷子。”
  “那凤姐儿岂不是不能与雁雁去摆摊了,凤姐儿不去。”
  沈锦书就喜欢日日跟在沈雁回后头,洗碗也好,数钱也好,当个小跟班。
  码头也好,有顺姐儿同其他伙伴,有陈爷爷,有岑婆婆,还有总是给她吃柿饼的李叔叔等人。
  人多得沈锦书能念出好长一串。
  “凤姐儿去嘛。”
  沈雁回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说出的话也带着浓重的酒意,“日后雁雁送凤姐儿上学,下学雁雁也去接。上来学堂,凤姐儿可以认识许多新的朋友,还能长许多学问......变得像谢大人这样厉害。”
  “真的可以像好官谢大人这样厉害吗?可以保护雁雁?”
  说到这儿,沈锦书还是有些期待。
  若她能像好官谢大人这样厉害,便能保护雁雁了。
  就像原先有个长得像老鼠一样的坏人来雁雁的小食摊说胡话,她也能站出来。
  “真的。”
  谢婴轻笑一声,“等开春,也让明叔叔教你些功夫,好不好?”
  “学了能不能像高手明叔叔上次那样,将那些人给揍扁!”
  “那可不。”
  明成痛饮了一口屠苏酒,用手揪了揪沈锦书的脸颊,“全部揍扁!”
  “那我们什么时候上学堂啊,凤姐儿等不及了。”
  沈锦书期待地舔了一口筷子,登时小脸皱成了一团,连眼泪花都出来了,“三娘娘,辣辣辣!”
  怎么比阿爹酿的屠苏酒和祖母酿的黄酒辣上不知多少!
  “是你非要喝嘛。”
  荆三娘夹了只鸡腿到沈锦书的碗中,“凤姐儿来,吃鸡腿,吃完就不辣了。”
  沈锦书拿起鸡腿,一口咬下去,妄想压一压舌头上浓郁的辣味。
  无果。
  “雁雁......”
  屠苏酒实在是上头,而暖锅的热气又熏得沈雁回整个人头涨涨的,在众人推杯换盏之际,她便进了院子吹吹风,也好醒醒酒。
  白狐皮斗篷被轻轻地披到了她肩上。
  “也不是很冷,软绵绵在我怀里呢。”
  沈雁回抱软绵绵,但还是往斗篷里缩了缩。
  软绵绵今日也是裹上了个美滋滋的年。
  陈莲蒸了两条小鱼,还给剔了鱼骨,软绵绵吃得整个肚子都涨得溜圆。冬日狸奴嗜睡,眼下又缩在沈雁回的怀里做美梦。即便有什么声响,她也不愿意睁眼,哪还有狸花品种的半点气势。
  “雁雁这两日都和母亲在一起。”
  “嗯?”
  “我日日跑空。”
  沈雁回抬眸轻笑,绯红的面颊更衬得五官明艳,“那该如何是好,待我小饭馆开张,我更加没了空闲。”
  “雁雁。”
  月色洒在谢婴的脸上,在他长长的睫毛下投下两道阴影,“你亲亲我。”
  “嗯?”
  沈雁回揉了揉眉心,今日的屠苏酒太烈,她有些恍惚。
  “你亲亲我。”
  谢婴声音沙哑,似乎带着一丝恳求。
  沈雁回笑意更浓,倒映着月色的眼眸似是有些混浊,垫起脚,覆上谢婴的唇。
  她的脸颊滚烫,温热的混着酒气的呼吸洒在谢婴唇畔,引出阵阵似有若无的酥痒。
  他身上好香,她很喜欢闻壶柑的味道。
  沈雁回将双手都环上了谢婴的脖颈,垫着脚,情不自禁地加深了吻。
  软绵绵扑了个空,惊醒后抬头瞧了二人两眼,喵了几声,便识趣地溜进了屋子。
  “雁雁......”
  谢婴明明只饮了两口酒,他注视着沈雁回那双似被雾气笼住,水润润的眼,眼里的混浊却比她更甚。
  他将沈雁回抱起,坐到一旁的圆凳上,让她的腿环住了自己的腰。
  坐在腿上,她能更好借力,将谢婴搂得更紧。
  谢婴能听见她的心跳声。
  耳畔的呼吸声越来越浓重,卷起银丝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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