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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费尽心思把你养到这么大,怎么会不要你。”公仪仇似是被她的模样取悦,神色居然柔和了一些,“只是你不是小孩子了,该为先生做些事了。”
  萧景姝这才松了一口气:“先生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最重要的是,格外听他的话。
  公仪仇端起面前的白瓷碗,汤匙在粥中慢慢搅动着,“这两天收拾几件衣裳,两天后钟越会带你走,要做什么你听她安排便是。”
  说着又看了一眼萧景姝身后那个又哑又笨的丫头:“巫婴也可以继续跟着你。”
  萧景姝低头应是。
  粥里的药材不再有苦味,只泛着淡淡的清香。明明是同样的药膳,可经由她的手做出来就是更好入口些。
  弄得他这些年对身边伺候的厨子都挑拣了不少。
  公仪仇放下汤匙,又问:“临走前要见她一面么?”
  虽然未说明,但他们都知晓这个“她”说的是谁。
  住在别院寺庙中闭门不出的那个女人。
  萧景姝的生母。
  萧景姝垂眸,声音微不可闻:“……她怕是不愿见我。”
  这十几年里她见过的寥寥数人中,最恨她的怕就是她的母亲韦……氏了。
  不过她不在乎。除了巫婴,这里所有的人都憎恶她,多一个韦氏也无所谓。
  “那便不见了。”公仪仇并不在意她们见不见面,只是提醒道,“但你要永远记得,她是你的母亲。”
  “我知道的,先生。”萧景姝先是膝行后退些许,而后慢慢躬身俯首,触及到泛着冷意的地面。
  她的头脑从未如现在这般灵醒。
  “父母于我有生育之恩,无他们七娘便无缘降于世。先生于我有养育之恩,无先生七娘便无缘存于世。”
  萧景姝听见自己缓慢而坚定的声音,这些话像是从她的血肉中长出,所闻之人无不信这些话与她牢不可分:“是以七娘在世一日,便永远不忘己身之责。”
  公仪仇抬了抬手,道:“去吧。”
  萧景姝这才起身,对着公仪仇与他身后的钟越福身行礼后才告退。
  静候在一旁的巫婴为她披上了大氅。室外寒风依旧刺骨,可萧景姝却感觉心中如有烈火燎原。
  侍卫依旧跟着到了她平日里住的留芳阁。紧挨着回廊的锦窗还开着,窗下摆了一张书案,案上字帖已被飞雪沾湿。
  萧景姝瞥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把这几天练的字全都扔进了炭盆里。
  她有将练不好的字烧掉的习惯,侍卫对此习以为常。
  各异的字体被炭火吞没,只余几张写得工整漂亮的簪花小楷。锦窗合上,遮挡住所有的窥探,片刻后巫婴的耳朵动了动,重重呼出一口气。
  外面的人已经走了。
  萧景姝将妆奁里的几个瓷瓶挨着贴身衣物放好,向后靠进了巫婴怀里。
  从公仪仇说出让她离开的话时便克制的雀跃终于在这一瞬倾泄出来,可是她不敢出声,只有喜悦的颤栗席卷全身,靠着巫婴才堪堪站住。
  “阿婴。”萧景姝轻声喃喃,“十五年了,我终于能离开这座牢笼了。”
  原来每夜都会沉浸的梦,竟有一日会成真。
  第2章 定安侯 我不做乱臣贼子,但也绝非什么……
  长安,万年县。
  午后下衙的时辰,赵县令处理完公文,正琢磨着后厨今日做了什么菜踏出书房,就见廊下吊出一个人来。
  素来稳重的赵县令吓得踉跄了一下,无声地骂了句祖宗。
  田柒双腿勾在梁上,倒挂着招呼赵县令:“老赵,吃了没?”
  赵县令皮笑肉不笑:“正要去吃。”
  田柒闻言从梁上跳了下来,猴一样的矫健灵敏:“正巧我也没吃,捎我一个。”
  赵县令并没有计较这半大小子的失礼,捻着胡子问:“你怎的突然来了,是君侯有何差遣么?”
  “君侯月余前就出门了,一个亲信都没带在身边。”田柒从荷包里摸出两颗松子,咬得咯嘣响,“这几日有人瞧见阿索在附近捕猎,我估摸着君侯要从万年县这边回来,便赶过来了。”
  赵县令想起了什么,嘴角抽了抽:“怪不得前两日给我送信的信鹰翅膀都被撕裂了。”
  原来是那只万鹰之王在附近。
  田柒“嘿”了一声:“我说君侯怎么会从这边回来,原来是逮着你的信鹰了!什么信?哪里来的?你是不是又和金陵那边暗通曲款……”
  “那叫暗通款曲!”赵县令嗤了一声,而后反应过来啐了他一口,“不会说话就闭嘴,我同金陵的往来一向光明正大……”
  就连两日前收到的密信,都第一时间差人送去了侯府,跑腿的人今日也该回来了。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君侯应当已经看完了信。整个西北,就没有什么事能逃过他的眼睛。
  ……
  日薄西山,暮色苍茫。
  雪模糊了天地之间的界限,因此城门的守卫看见天尽头处那道影子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直到揉了揉眼定睛再看,他才确信那的确是一个不断靠近的人。
  头顶鹰隼盘旋,叫声刺破长空。守卫心里一个激灵,喝住了要去关城门的同僚:“先别动!”
  他们终于辨认出了那个不断靠近的人是谁。
  寒风凌冽,他却未着氅,只一身毫无纹样的玄色圆领窄袖袍,不佩玉也不佩剑,只背了一把刀,背脊也如刀一般难被风雪摧折。
  名为阿索的海东青伴在他身侧,无声宣告着他的身份。城门口众人顿时拜了下去,声音响彻天地。
  “拜见君侯!”
  萧不言抬手,示意他们免礼。
  城门口从未见过他的小兵偷偷抬眼去瞧,心中略有些恍惚。
  听过定安侯传闻的人都知晓他长相英俊,可这种英俊却难以用言语形容。如同冬日的太阳一般,所有人都知晓他可以灼烧万物澄明天地,但看过去时只觉云遮雾绕,连光都是冷的。
  明明看到了他的脸,可小兵最终只记住了他平静到能倒映出一切的眼睛。因怕被那双眼睛映出心底的阴私,甚至连那双眼睛的模样都渐渐模糊。
  这也算不上奇怪。小兵心想,哪里有人能看清楚太阳长什么模样呢?
  只要知晓,他永远照耀着这片土地就好。
  赵县令已经在府邸中备好了热水酒菜,忐忑不安地等着萧不言沐浴出来用膳,田柒则捏了块卤牛肉喂鸟。
  阿索向来只吃生食,嫌弃地偏开了脑袋,在田柒头顶蹬了一爪子,借力飞向了后院。
  不出片刻就有丫鬟小厮鸡飞狗跳地追了过来:“鸡!后厨的鸡!”
  田柒在一声比一声微弱的“咯咯哒”里痛斥飞远的海东青:“阿索,你怎么能同类相食呢?禽类何苦为难禽类!”
  正闹得一片兵荒马乱时,萧不言来了。
  他换了身绣有麒麟暗纹的藏青圆领袍,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可平白让人觉出几分厌倦来。
  田柒噤了声,挥了挥手,院落里的嘈杂如同潮水一般散去,无论人还是鸟都全部消失了。
  萧不言的面色正常了——方才人太多,看着就心烦意乱。
  人虽然少了,可田柒一个人叽叽喳喳却比十个人的话还多:“君侯,草原那边的探子传来消息说塔塔部里最惹人烦的那个王子死了,是你去杀的吗?”
  “君侯,五哥终于把他做了两个月的簪子送出去了!”
  “君侯……”
  萧不言恍若未闻,看向面带犹豫的赵县令,言简意赅:“说。”
  赵县令苦笑了一下。
  来万年县已经三年了,他还是没能习惯这位君侯的作风。
  这是位洞若观火的聪明人,轻易就能分辨出你说没说谎,因此最不喜心口不一犹豫不决的人,身边的亲信也一个比一个坦坦荡荡心直口快。
  简而言之,在官场混惯了的老狐狸在他这里只能碰一鼻子灰。
  赵县令讪讪道:“您应当也知道了,陛下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没了,如今宫中乱作一团。郡王拱卫宫禁,察觉到不少浑水摸鱼的……”
  他咽了口口水,低声道:“郡王的意思是,他不会再尽心竭力护着陛下了。”
  萧不言的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些都是信上说过的东西,他等着面前这个人说出几句不耽误他时间的话出来。
  赵县令咬了咬牙,终于吐出几句大逆不道之语来:“君侯,刘相公已经老了,可陛下依旧不顶事,这天下迟早要乱上一乱的!”
  他喝了口冷茶给自己醒了醒神壮了壮胆,继续道:“您坐拥西北,连旧都长安都只知君侯不知陛下,这乱子您是怎么也绕不过去的,不知道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萧不言道:“西北从来都不是我的。”
  赵县令心道,就是这样才让人心烦啊!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位君侯并没有在这天下分一杯羹的意思,怎奈西北这块被他收复、被他镇守的肥肉只愿跟着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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