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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若是他想做乱臣贼子也就罢了,可偏偏他不会做。其余有贼心的人又都打不过他,都怕这位再世冠军侯去投效别的“汉武帝”——能拉拢到萧不言,那就是已经能半个屁股坐上龙椅了!
  萧不言仿若能听见赵县令心里在想什么:“我不做乱臣贼子,但也绝非什么愚忠之臣,谁值得相助我自会去看。”
  赵县令心下一松。
  也就是说,他还并未选出什么明主,也不会管如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
  一顿饭勉强称得上是宾主尽欢,赵县令早已备下了最好的客房供萧不言歇息。
  田柒以为萧不言在外奔波月余,整么也会留在此处休整几日,怎料他却吩咐:“明日回侯府准备些南下的行装。”
  “又要出门?”田柒吃了一惊,“南下,去金陵么?”
  金陵已经去过太多次,遍地都是蝇营狗苟,实在没什么再去的必要。
  萧不言在心中勾勒出舆图,从陇右至岭南,他未曾踏足、知之甚少的地方——
  他道:“去剑南。”
  田柒的脸登时变得皱巴巴的:“剑南?要入蜀?那里可不好走啊。”
  “由此南下至长江,行水路。”萧不言顷刻间便做好了安排,“此去至少三个月,草原已经出不了乱子了,侯府和各使司一切照旧。”
  想了想,他又道:“若期间陛下不慎驾崩,无我手令任何人不准妄动,违者军规处置。”
  田柒惊了一瞬:“陛下不过弱冠之年……”
  话一出口,他又想起方才赵县令所言,登时了然——有人要对因丧子而哀恸不已的陛下下黑手了!
  萧不言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莫名:“皇帝又不是非要活到春秋鼎盛。”
  往年每次面圣,他都以为皇帝活不过当年,谁知他竟挺到了及冠。
  这些年他出过最大的错便是猜测皇帝能活到什么时候——如若不出所料,他是活不过今年了。
  田柒:“……”
  瞧您这话说的,知道的明白您只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西北明日就要派人去行刺圣驾呢!
  ……
  自六十多年前天盛大帝召集百工修葺三峡后,于长江逆行入蜀已不再难如登天。
  虽说客船不可能深入巴蜀腹地,仍需行商走一段山路,但也比只走陆路轻松不少。
  “也是这几年没那么冷。”老船工笑呵呵的,“若是放在十余年前,江水这时候还冻着呢!”
  巫婴端着煎好的药,目不斜视地穿过船舱,行至最里侧的舱房。
  带着不同口音的交谈声传入耳畔,她暗自记下有用的消息,推开了房门。
  萧景姝靠在小榻上,因晕船而面色苍白。
  钟越坐在一侧的杌子上,眉头拧起:“这船医的药也太差了些,吃了几日了还不见好。”
  萧景姝心道,我又不晕船,当然好不了。
  得亏上船时瞧见有人趴在船舷边呕吐,不然她都不晓得有晕船这种病症。
  她捏着鼻子,将那一碗看似苦涩实则没什么滋味的药汁喝了,期期艾艾地看向钟越:“钟大哥,你再同我说说话让我分分神吧,这药实在太苦了些。”
  钟越心中生出些不忍来。
  虽说不曾冻着饿着,可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十五年未曾踏出过那座别院一步,读的书先生全筛过一遍,捏泥偶般把人塑成自己想要的模样,一丝一毫逾矩的想法也生不出。
  好不容易走出了琅琊的山庄,却仍旧见识不到天地何貌,只有在需要旁人见一见她的脸的时候才被从马车里带出去。上了船就更不用说,病到舱房都没踏出一步。
  就连这些日子他说的这些话,都是路边七八岁小童都知道的事,她却当成罕见的趣闻来听。
  恻隐之心很快又被理智压下,钟越于心中嘲讽自己——你忘了父母都是因谁而死的么?居然能对一个罪人之女生出同情?
  他垂下眼睫不去看那张如雨后牡丹般令人怜惜的脸,冷声问:“想听什么?”
  即便他神色变得很快,可那一瞬的不同还是轻而易举被萧景姝捕捉到。
  她熟悉那种神情,同情的、悲悯的、任她予取予求的。
  于是萧景姝微微一笑,柔声道:“就继续说一说那位定安侯,萧不言吧。”
  第3章 初相见 长得人模狗样,却是个坏人好事……
  萧不言最早成名,是在十余年前。
  那时他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瞒下年纪入了军营,因格外耳聪目明行踪又不易被人察觉被派去做了斥候。
  那一日他的上峰带人于山谷中埋伏,等待斥候传回消息。
  最先回来的斥候是萧不言,不过他带来的不是消息,是敌兵。
  上峰的脸色顷刻间就绿了——埋伏就讲究一个出其不意,如果被敌兵发觉了,那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萧不言顶着上峰和同僚们想生吞活剥了他的目光依旧面不改色,只道:“不想死就随我来。”
  他本身就有些神乎其神的传闻在,姿态又太过坦然,不想被包抄的兵士们最终还是跟着他出了山谷。
  也不知他走的什么路,竟把他们带去了一片极为平坦的石滩。
  就在他们全部逃离而敌兵入山搜寻的那一刻,天崩地裂。
  群山间仿佛被撕出了一条裂缝,巨石不断滚落,将山中的敌人砸出恶鬼一般的哀嚎,片刻后又一切归于死寂。
  而他们除去一些乱石带来的刮伤,近乎毫发无损。
  “地动了……”上峰脸色发白地看向面无波澜的萧不言,想要欺骗自己这是走运都做不到,“你、你怎么会知道……”
  他幼时定然过得不错,因此十二岁就有和寻常十五六少年差不多的身量,挺拔而俊秀,在天灾面前也不曾弯折,几乎不似凡人。
  萧不言有些困惑:“自然是看到的。”
  山泉枯竭,闷雷滚滚,日光晦暗,鸟兽无踪。
  你们,都察觉不到么?
  四周弥散着地动带来的烟尘,寻常人难以听到的雷声终于在这一瞬轰隆落下,激起已经几日未闻的鸟兽嘶鸣。
  乱石滩上,从天灾里捡回一条性命的兵士们跪在那少年身前。
  顶礼膜拜。
  ……
  “若不是钟越的神情那么认真,你又听过这件事,我都以为自己是在听什么话本里的故事。”萧景姝在油灯底下挑拣着本该被煎服的晕船药,同巫婴低声道,“差不多了。”
  攒了好几年,终于凑够了能脱身的药。
  话音方落,巫婴的袖口便动了动,探出个乌漆漆的指肚大的蛇脑袋。
  萧景姝伸手在那颗在夜里几乎看不清的脑袋上弹了一下:“争气些,逃出后就无需让你日日隐藏踪迹了。”
  药是她们凑够的,药引子却得它来出力气。
  盘在巫婴手腕上墨玉一般的小蛇翘了翘尾巴,在萧景姝指尖勾了一下。
  ……
  次日晌午,巫婴将抱着药箱的船医拎进了舱房。
  “大夫!”萧景姝神色焦急,撸起了晕倒在榻上的钟越的袖子,“您看看我兄长这是怎么了?”
  船医瞧见他胳膊上大片的红疹,面色一变,从药箱中取出一块棉布蒙住口鼻才凑近仔细看。
  萧景姝的心登时提了起来。
  今日钟越又来舱房中同她说些轶闻时,她在递给钟越的茶水中下了毒,不知道船医能不能看出来。
  船医号了脉,又去看钟越的舌苔,面色越来越难看。
  “恕老夫无能。”船医对着萧景姝行了一礼,“老夫只看出此症凶险,却实在不知病因何而起。”
  说是水土不服引出的湿疹,可又起得太急了些,而且脉象极乱,毒不似毒病不似病。
  萧景姝心下一松,眼泪却流了出来:“那该怎么办?难不成要留我兄长在船上等死么?”
  她易了容,只与平日里的自己有个三分像,却依旧是个小家碧玉惹人怜惜的小娘子。
  船医显然经历过不少这样的事,对这柔弱无依的一主一仆道:“约莫再过半个时辰,客船会于临江渡口停留半日,老夫去同主事的说一句,小娘子还是带令兄去城中求医吧。”
  他隐约记得这几人要入蜀,若半日之内能回来自会再让他们上船,回不来那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位船医真是个天大的好人。
  毒翻钟越的药是从他开出的晕船药里凑齐的,他还愿意出头去同主事的说情,连医术都不好不坏到刚刚瞧不出钟越的病症!
  若没有这个船医,她同巫婴的逃脱之路不知要多多少艰难险阻!
  萧景姝真心实意地道谢:“多亏有大夫您在。”
  船医正因看不出钟越的病症而懊恼,自觉担不起这一声谢,连连摆手:“分内之事罢了,小娘子赶快收拾东西罢。记着莫要去碰令兄身上的疹子,万一传人就不妙了。”
  嘱咐完后他匆匆去寻主事的,路过隔壁舱房时还心道着兄妹二人感情真好,明明要了两间舱房白日里却总待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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