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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我想卖她们个好,便说花出去的那一笔便不用还了,便当结个善缘。”辛茂摊了摊手,“听了这话她们脸色才好了些……不过我出门时还是听到那个小娘子同她阿姐说果然不义之财不可取,头一次干这种事便被人找上门了。”
  这下连颇为不苟言笑的辛英都笑了起来。她想起今日州府大牢里关进去的几个小贼,“唔”了一声:“其实也没有那么不义。”
  几位小辈齐齐看向了上首的当家人。辛茂率先开口:“祖母,姨母,你们怎么看?”
  若是这二人不是从定安来的,那她们姐妹三人便能商量着把事办了,可既然牵扯到定安,那便要过问一下长辈了。
  坐在主位的是剑南节度使辛随。她已经年过六旬了,虽头发花白,却仍旧精神矍铄腰板笔直,自有一股年轻人没有的从容气度。
  辛随道:“我已有十几年未出剑南了,未曾见过萧不言。阿渡,你来说。”
  节度副使辛渡正值壮年,周身带着一股武将特有的悍利。她的手指轻轻敲在桌案上,沉思片刻道:“正如那位乌小娘子所言,能致使她们离家千里的,必然不是什么小事。”
  这世道里虽有许多不平事,但于大多数人而言,若非伤及性命,否则绝不会离开故乡。
  可西北其他地方或许会有逼到百姓背井离乡的事,但定安却不应该有。
  辛渡不信一个及冠的年纪便封侯、为了维护自己部下在朝堂上抽出笏板打人的人会治理不好一县之地。
  “除非她们得罪了萧不言的部下,甚至萧不言本人。”辛渡道,“否则我绝不信她们会主动离开定安。”
  第14章 两相骗 萧景姝难得觉得萧不言还算识趣……
  辛茂“嘶”了一声:“若姨母的猜测当真,那确实是太巧了。”
  怎么能那么恰好遇上有本事又可能有消息的人呢?
  “那便好好去查。”上首的辛随道,“眼下金陵不稳,的确到了我们扩充卫属、再扬威名的时候,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慎重。”
  “你们几个盯好那姐妹二人便是,她们的来历我亲自派人去查。”辛渡一锤定音,“若这二人真与定安侯府有牵扯,那便是大帝保佑,赐予了我们一个探知萧不言的机会。”
  辛英几人齐齐起身,正色称是。
  而“乌家姐妹”在经历了这些事后,也终于寻到了正经营生,俱是做回了“老本行”。
  巫婴谋了一处镖行的活计,正儿八经做起了镖师。而萧景姝这些时日仍旧在给巫婴治嗓子,一来二去与州府福寿堂的坐堂大夫有了交情,还将自己做的些无伤大雅的毒药送了些出去,问福寿堂收不收。
  福寿堂本来不收这些东西,可坐堂大夫试了那些毒,却觉得有趣——这些毒药用了或是能招致风寒或是发热呕吐,竟连最好的大夫都诊不出是中毒所致。
  这东西简直是夫人娘子们称病不出、学生侍从们报病休沐的神兵利器嘛!
  而后这些毒药与好不容易被查到的乌家姐妹的底细一同被放到了辛渡的案头。
  辛英与辛茂姐妹二人立在下首。
  “身份倒也同她们素日行事对得上。”辛茂细细看了,“这姐妹二人是真有本事,也难怪敢奔赴千里他乡另居。”
  “这些都不是要紧事。”辛渡道,“只是查探之时,险些被定安侯府的人发现——他们也在找这二人。”
  辛英心头一凛:“竟闹出这般大的阵仗来么?”
  寻常时日哪里能这么轻易探知到定安侯府的动静?
  辛茂笑道:“我倒是真好奇她们是怎么惹上萧不言的。”
  传闻里那位君侯不很是无悲无喜么,简直如同神龛里的雕塑。
  到底是什么事,能逼得一方远走他乡,一方兴师动众呢?
  ……
  山中别院。
  萧景姝正哼着小曲儿侍弄开出来的一小块药田里的药材,垂着后颈起身时正对上默不作声出现在她身后的萧不言,登时吓得后退了几步。
  一株药材夭折在了她的绣鞋底。
  萧景姝心疼极了,收拾好它的残躯,转身对着萧不言怒目而视:“你来时就不能知会一声么?”
  除却宫禁,萧不言不认为有什么地方需要自己先行通传才能踏进。
  不过这话在一个不喜自己的人面前显然是没有用的。萧不言并未在这方面多费口舌,只道了句“回头让田柒赔给你”便提到了正事。
  “辛家已经查到你们的身份了。”萧不言单刀直入,并未留给她什么反应的时间,“你们这个假身份算是彻底落实了,可真实来历我却怎么也查不到。”
  或许是因为他太晚才派人去查,她们来时的踪迹已被尽数抹干净了。倒是寻到了疑似在找她们的人,不过也没探查出身份。
  萧不言看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愕,而后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他听到她略带嘲弄的口吻:“原来君侯也有办不到的事情呀。”
  “我也未曾料到。”萧不言轻轻吐出一口气,“你身上竟有这么多我奈何不了的事。”
  他挫败的模样实在很让萧景姝开心,连带着对他吓到自己的不满也消散了。
  “也算意料之中。”萧景姝脚步轻快地踏进正堂,“我被关了这么多年,不是同样也没摸清他的身份么?”
  正堂罗汉床中央的小案上放了个粗陶的花瓶,插着各色的花枝,散了盈盈一室香。
  萧景姝欣赏片刻,将那株药材挑了个不突兀的角度插了进去,惊得盘在一枝蔷薇上小憩的乌梢翘了翘尾巴。
  萧不言撩起袍角在罗汉床另一侧坐了:“照理来讲,你如今不该将过往说清楚博取我的信任么?”
  “我们本就不是很乐意为君侯做事,君侯若不是暂且找不到旁人也不会用我们,也不必多此一举谈信任罢。”萧景姝道,“再者,我实在不是很乐意提起以往那些不痛快的事。”
  而后她话音一转,“不过若是君侯非得问清我们的过往才保证做到承诺的事,那我也可以勉为其难说上一些。”
  她的面容隐在花枝后,萧不言却依旧能看清她说“勉为其难说上一些”时不乐意的神情。
  “罢了,总归不会有什么应付不了的事。”萧不言道,“但你得告诉我后续怎么应付辛家,我好提前安排下去。”
  先前问她,她只说透露些定安侯府在找她们的风声便好。
  萧景姝难得觉得萧不言还算识趣。
  她终于舍得卖萧不言一个好脸色了:“我只打算告知她们以往在山中采药时遇到了打猎的阿索与君侯,前段时日得罪了君侯才逃到岭南,其余见机行事。”
  哪有旁人一问,便将“伤心事”一股脑透露出来的呢?又不是街上卖惨乞讨的叫花子。
  这种事,就是要说一半留一半,最好留白出让旁人自己猜的部分。
  有时候故事说得太万全,反而会让人寻出破绽。
  她倒是深谙骗人之道,不知道自己这些时日是否被她的某一句话骗过去了呢?
  萧不言将花瓶挪开直视着她,冷不丁地问:“传闻中那个同辛随有交情的苗疆巫医是谁?”
  萧景姝看着萧不言毫无表情的脸,辨别不出他是试探还是询问,于是不情不愿地答了实话:“是五年前仙逝的巫兰大巫,这几年苗疆还与剑南有没有交情我便不知了。”
  她借机刺探:“君侯知晓如今的大巫是谁么?虽说苗疆依旧避世,但换了主事人到底还会向朝廷递奏表罢。”
  到底几十年前名正言顺地归附了大晋,这些年也未曾真正翻脸,面子上总会过得去。
  她当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萧不言想了想:“似乎是叫巫绪。”
  除去四年前内乱,苗疆这几年再没有人出入了,连消息都极少传出,知晓苗疆现任大巫的人也不多。
  萧景姝骂了一句——这人是欺负巫婴最厉害的那个。
  萧不言听不懂苗语,却觉得这几个音节耳熟:“这是何意?”
  “不是什么好话。”萧景姝嘟哝,“大概类似于‘王八羔子’这种。”
  萧不言沉默片刻:“前几日遇到巫婴时,她对我说了句这个。”
  “阿婴嗓子转好,在练习讲话罢了。”萧景姝极其诚恳道,“君侯想必知道,脏话能让人最快熟悉一门言语。”
  反正阿婴是没有做错事的。
  ……
  萧景姝料到这几日会再见到辛茂,只是没料到是在福寿堂。
  她照旧来给巫婴抓药,刚付了银子想离开,便被辛茂堵住了去路:“乌小娘子,好久不见啊。”
  萧景姝拎着药,退后两步敷衍地行了个礼:“辛二娘子。”
  辛茂笑眯眯地揽住了她的肩膀:“别这样见外嘛,我今日可是特意来寻小娘子的呢。”
  萧景姝警惕地看向她:“近日我们可没再做什么坏事。”
  说着她又似乎反应过来了自己如今在什么地方,很是憋屈地说:“虽说是卖了些毒药谋生……但那都是些无伤大雅逗趣的小玩意儿,不会伤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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