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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中和帝问起政事堂的对策,刘忠嗣回了句要用兵。卫觊一直若有若思地跪在地上,直到中和帝问了一句才起身。
  “想什么呢?连朕说起来都没听见。”
  卫觊道:“臣只是在想是从山南道调兵合适还是从西北调兵合适,这两地距剑南最近,兵马也强健。”
  中和帝微不可察地打了个激灵。
  山南道!陇右道!
  二十年前,这两个一个是崔氏的地盘,一个是康禄的地盘,天下大乱就是康、崔手握重兵心怀不轨引发的!
  而如今,陇右道只听萧不言的,山南西道的军权则握在刘忠嗣的女婿手里!剑南也是块兵强马壮的肥肉,怎么能轻易再落进两只猛虎口中!
  中和帝冷静了下来:“这些年朝堂没有擅动剑南,不就是需要辛氏镇守剑南边境么?此时也不能妄动……老师。”
  他看向了这个虽为帝师却并不得自己信任的老者:“韦贵妃与皇女一事,可否已经查证了?”
  “尚未。”刘忠嗣道,“不过不管此事是真是假,朝廷都不能再放任剑南了。陛下,臣没几年好活了,只有在活着时收复剑南,臣才有脸去见先帝。”
  先帝……先帝……老师是父皇的臣子,从来不是他的臣子。
  见中和帝神情难辨,刘忠嗣肃穆道:“陛下,女人掌权太久会生乱的。”
  中和帝闻言又想起了自己的母后。
  自己五岁登基,登基前五年被退位为太上皇的父皇扯着当幌子与自立的太子哥哥斗法,甚至连年号都没改。
  十岁时父皇驾崩了,可对父皇忠心耿耿的老师还在,把持着整个朝廷。
  十五岁时自己年纪大了,不满事事都要老师做主,谨小慎微了一辈子的母后便说尽力去争一争,可不久后却被老师逼死了!
  母亲做宫妃时身份便低微,若不是哥哥们死绝了自己当了皇帝也做不了太后。做了太后她也不敢沾染朝政,只有这么一次……只为了自己这个儿子胆子大了一次……
  他逼死母后时,也是那么一句“牝鸡司晨,天下大乱”!
  刘忠嗣推测中和帝应当隐约猜到了当年太后的死有自己的手笔,因此总会在自己说女人干政不详时神色晦暗不明。
  他叹了一口气:“陛下,您知道先帝当年为何发动政变,又为何那么轻易就成功了么?”
  以往便从恪敬公主那里听过内情的卫觊酝酿好了情绪。
  在刘忠嗣说出“因为乾宁帝要立的太女不是卫氏血脉”时,他露出了和中和帝如出一辙的震惊神情。
  ……
  “乾宁帝只生育过一次,但并不像史料记载的是个女儿,而是个儿子。”辛随道,“生育后,她对外谎称诞下皇女,而后将亲生子秘密送走了。”
  萧景姝被这惊天秘事激得毛骨悚然:“那后来乾宁帝想立的太女是……”
  辛随低声道:“是从‘凤’部收养的聪明女孩子里挑出来的。”
  天盛大帝驾崩前曾紧紧握着乾宁帝的手,说女子登基太过不易,要尽可能保证在位的女帝多一些,直到世人不再因女子为帝而纳罕。
  乾宁帝是大帝选出的稳健守成之君,将大帝在世时开创的多种新政一步步落实得更加稳扎稳打,在立储这件事上同样循了大帝的意思,立太女。
  只可惜她的手段仍不够周全。
  “当时的凤部首座是宁芳菲,也就是先帝的生母。”辛随半眯起眼睛,在记忆中寻找起宁芳菲的身影,“她是大帝的忠实拥趸,也是卫氏的媳妇——她接受不了皇位由没有大帝血脉、没有卫氏血脉的人来坐。”
  萧景姝声音微颤:“所以,乾宁帝从凤部中选了人做太女,其实是瞒着太女卫的?”
  “怎么能不瞒着呢?”辛随道,“当时的那一批太女卫几乎都是见过大帝的,无一不是誓死效忠大帝之人。即便大帝在世时曾言尧舜选贤禅让才是上上之道,可世上有几人能接受?”
  辛随看向了萧景姝:“你也曾说过,大晋的百姓信任皇族,信任卫氏。”
  血脉是这个世上最不能割舍、最不会背叛的印证。
  所以宁芳菲查到了乾宁帝的亲生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泄露,她的大儿子也知晓了这一切。
  先帝晚年虽然昏聩,但不得不说年轻时是个龙章凤姿的青年才俊。许多大儒老臣本就残存着女子不得干政的古板念头,加之要立的太女竟不是皇族血脉,这场由野心勃勃的先帝发动的政变顷刻席卷了整个长安。
  其中有许多是忠于大帝的臣子,正是因为忠,他们越不能忍受乾宁帝竟想立一个毫无大帝血脉的孩子为皇储。
  政变的结局,便是乾宁帝被逼自戕,亲子与欲立的太女俱惨死。隆庆帝登基,血洗太女卫,掐灭了大帝与乾宁帝为女子铺垫的为官之路。
  被尊为孝端太后的宁芳菲,也在不久后去世了。
  “但是。”萧景姝低声道,“定然有人猜测,性情稳重的乾宁帝敢做出如此为世不容之事,是因为以往见旁人这么做过。”
  ……
  “可如今我们却依旧不知,乾宁帝是否是天盛帝的亲生血脉。”时隔多年,刘忠嗣在提及此事时声音中仍透着匪夷所思,“女子执政是多么狭隘,不顾大局,不顾宗族,只想着让权势握在女子手中。”
  刘忠嗣又行了一礼:“臣一直疑心剑南辛氏与曾经的太女卫有牵扯,即便没有,她们也不能再存于世了!传言的韦贵妃之事,正给了朝廷剜去这块腐肉的理由!还望陛下早做决断!”
  中和帝额头上渗出汗来,艰难地做下了决定:“子望,你先带人去剑南查探一番,倘若确有其实……”
  “陛下,还是依老师所言,直接调兵罢!”卫觊打断道,“这段时日宫中乱象频出,若臣不在,谁来护卫陛下安危?”
  刘忠嗣心中对这个学生的怀疑散去了一丝:“还望陛下尽快决断。”
  朕的安危……也只有子望记挂朕的安危了,老师从进门之后就没问过朕的身体!
  他只记挂着处置剑南,记挂着死了十年的父皇!
  不不不……或许他只记挂着自己!西北虽也毗邻剑南,但兵力多用来戍边,且与剑南隔着大片山岭不好行路!倘若调兵,还是最适合调山南西道的兵!
  或许他只是想让自家女婿吞下这块肥肉!
  中和帝闭上了眼睛,坚定道:“让你去就去!等探出剑南确有其实再做决断!倘若中途有人无朕命令私自调兵,一律按谋逆处置!”
  第28章 妄求死 “倘若韦蕴真有性命之忧,还望……
  “以防生乱,当年政变的内情并未流传在外。”萧景姝放下了碗筷,对听得入神的巫婴喃喃道,“谁都想到起因竟是如此呢?”
  节帅府中辛随的话犹在耳畔:“乾宁帝实在是个很好的人……唯一的缺点就是重情又心软。明明送走了孩子,却又忍不住去看他留下了把柄,明明选出了太女,却没能狠下心将太女卫中的知情者先一步处理掉。”
  重情、心软。明明放在寻常人身上是无可指摘的性情,可于上位者而言,这般品性只会成为他们刺向自己的刀。
  有几个人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彻底抛弃自己的亲生孩子,又有几个人能只是因可能知情便杀掉忠兴耿耿的下属?
  屋外传来鹰的尖唳,萧景姝意识到了什么,步入院中,吹起了那枚鹰哨。
  信鹰落了下来。萧景姝解开了鹰腿上的信筒,在心里估摸起鹰来回飞需要多长时日。
  这么一算,萧不言应当是刚看到她的信就回复了。
  萧景姝心道,就萧不言那个德行,看到自己潦草敷衍的四字书信,说不准会回一封字数更少的。
  可拆开却发现竟然并非所料。
  回信并不短,也不算长,只寥寥几语写了剑州的根雕颇有盛名,而后才笔锋一转写来信详尽些,莫要敷衍。
  虽未点明,可什么意思简直不言而喻。
  巫婴凑在她肩头看完了信,颇为无语道:“像在哄小孩。”
  萧景姝仔细辨认了一番字迹,确信是萧不言亲笔没错,蹙眉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一点小恩小惠便能让我对他唯命是从么?”
  巫婴狠狠点了点头:“自大!狂妄!”
  “不过阿婴。”萧景姝又道,“萧不言那种目空一切的人都能说出剑州的根雕不错,难不成真的有那么好么?”
  巫婴不说话了,默默地注视着萧景姝。
  萧景姝望了一眼盘桓不去的信鹰,回房准备笔墨纸砚回信了。巫婴亦步亦趋跟着她,见她落笔时一反上一次的敷衍,连用词都恭谨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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