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如今和以往有什么不一样?难不成是因为她离开了么?!
阿娘,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萧景姝半仰起头,勉力克制着不然眼泪流下来。
“别哭。”萧不言道,“你脸上用胭脂画了面纹,笑起来还算漂亮,哭了可就全花了。”
萧景姝已经把眼泪逼了回去,只是声音仍泛着哑:“只是想到我们曾被同一人控制,如今我已经逃了出来,她却要寻死以求解脱,觉得有些难受。”
萧不言知晓她格外珍视性命,于是寻了些她听了可能会开心的话:“以后无需你们在留在剑南打探消息了。我承诺过会护住你们的性命,此行结束后会带你们回西北。”
萧景姝心道,西北对她难道就是什么好去处么?
“其实细想起来,我并未做什么。”萧景姝轻声道,“我所打探到的消息,君侯稍稍多费些功夫也能知道。”
她微微侧首,耳坠上的珍珠碰到了肩头,“安插探子这种事,越久知道的消息越多,可眼下才多长时日,您竟不打算用我们了?”
萧不言未曾想到她是这般反应。
“没有什么必要了。”他道,“如今的消息已经足够让我知晓剑南以后会做出什么。”
既然以后的事超不出预料、脱离不了掌控,那便没必要再费功夫去探知什么了。
这个人真是一如既往的傲慢。
可他与自己相处这么久,看出自己想做什么了么?
萧景姝笑了一下:“君侯可真是个天大的善人,明明我们姐妹没做多少事,您却要担起我们的后半辈子了。”
萧不言听得出这是一句嘲讽,她总爱这样夹枪带棒地同他讲话,而他却还在摸索着如何反击。
不过上一次试图反击却被她扬言不许再让他进门,今日刚进了门,难不成再被赶出去么?
或许这辈子都无法在这些口舌之争上赢过她了。
于是萧不言放弃反击的念头,只道:“我很少有这个善心。”
这依旧是他的习惯。不知该如何应对时,说实话就好。
萧景姝心道,你自己知晓你自己有多不对劲儿就好。
她无心再与萧不言周旋了,起身走到他坐着的罗汉床另一侧,双眼注视着他的脸,手却灵巧地解下了他腰间的香囊。
“方才我就想说了,您是没有别的香囊么,偏偏挂着这个?”萧景姝直起腰,随手抛了抛那个已经没有味道的香囊,“该物归原主了。”
她被面纹勾勒得有几分妖冶的面孔凑近又离开,居高临下的姿态像是轻慢的逗弄。
小几上放着茶壶与茶盏,壶中水已凉,萧不言却仍旧自斟自饮了一盏冷茶,而后才站了起来。
“是啊。”他抚平腰间被她摘下香囊时碰出的几道褶皱,“我以往从不佩香囊。”
萧不言离开不过片刻,巫婴便回来了,后面还跟了两条熟悉的尾巴。
周武和田柒抬了个蒙了黑布的木桩子进来,放下时也格外小心翼翼。
“小娘子,这是君侯特意从剑州给您带回来的。”周武掀开了黑布,“您看看合不合心?”
萧景姝原以为萧不言带回来的根雕只会是个小摆件,未曾想到足足有半人高。木桩之上是两崖对峙,匠人依着根茎的纹理雕刻出嶙峋的怪石,崖石还有一些地方穿了孔上了油,顺着微亮的痕迹看下去,便可发觉这是一道绕崖穿石的水道,若在顶部孔隙中倒上水,便可见其与崖壁倾泻而下。
两道山崖中间的天险处则是剑门关楼,楼阁中空,飞檐檐角还挂了几枚小小的金铃铛,响声细碎悦耳。关楼一侧还竖了一节指头大的石碑,上头的“剑门关”三个字即便只有半个绿豆大,也能看出名家风范。
萧景姝即便没见过多少珍玩,也能看出这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她看了看那些孔洞的大小,捏着乌梢的尾巴尖将它放了进去。乌梢登时明白了她想做什么,便慢吞吞顺着涂油的水道爬了下去,宛若一条蜿蜒的墨水河。
爬到一半,它寻到了个比花枝更舒坦的地方,垂出一截尾巴便懒洋洋不动了。
田柒道:“辛副使未回程前在剑州整顿的那几日,我们看遍了整个剑州的根雕,只有这一座君侯说‘尚可入眼’,不过我敢摸着良心说,整个天下怕是都没有几座比这更好的了……”
萧景姝看了一会儿,扭头问两个刚从剑州回来的人:“剑门关当真如此奇绝么?”
对剑门关更熟悉些的周武道:“比这更胜百倍。”
萧景姝着实想象不出那该是什么模样——这根雕所现的已经足够让人惊叹了。
她碰了碰飞檐一角的金铃铛,微微笑了笑:“看到这个便当我已去过剑门关了,多谢你们在外奔波时还费心思找这个。”
周武与田柒也离开后,萧景姝打了盆清水进屋,而后栓上了门。
清水映出她仍画着面纹的脸,她用药卸了易容,盆中水变得微黄,可仍旧能照出她原本的模样。
一张细看与韦蕴有五分像,与玉容儿有两三分像的脸。
萧景姝擦干净脸回头,见巫婴拎了壶清水顺着根雕的水道倒了下去,歇在水道中间的乌梢“呲溜”一下被水冲了出来。
她又拎起乌梢放进去,乐不可支地看着乌梢边挣扎边又滑了出来。
低下头再看盆中,仍是那张不知会带来什么的脸。
萧景姝伸出手在木盆中搅了搅。
水面浮动,终于映不出她的模样了。
不过,这终究只是一时。
第31章 她爱你 萧景姝注视着萧不言苍白的脸,……
“你回来做什么?”
韦蕴死死握着她的肩头,脸上一片苍白:“好不容易逃走了,不被那些人控制了,你又回来做什么?阿娘不是和你说过,什么地方都比不过外面自由自在的天地么?”
萧景姝眼中泛起泪,抽泣着问:“所以阿娘,你果真是不想成为我的负累,才那样对我的对么?”
“你居然是因为我回来的。”韦蕴喃喃道,“你居然是因为我回来的。”
她闭了闭眼睛,睁眼时面上是一片勃然的怒色:“你忘了我是怎么打你的了么?你忘了我差点杀了你么?你怎么记吃不记打??!”
萧景姝的肩膀被捏得生疼,忍不住抬手去握韦蕴的手:“你是我的阿娘……”
“我不是!”韦蕴狠狠甩开她,“小时候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一定要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这些年我说了那么多句我不是你阿娘,我不要你了,你怎么就是不听!”
她明明声嘶力竭地怒斥着,眼睛里却滚下泪来。
萧景姝被她甩在地上,还未站起身,却依旧忍不住伸手去拽她的裙角。
可她没有拽到,韦蕴后退了。
她那双和女儿最不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和挣扎,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狠狠朝着一侧突然出现的墙壁撞了上去!
萧景姝惊声道:“阿娘!”
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抱住韦蕴已经瘫软的身体,伸手去捂她额头上不断涌出的血:“阿娘你忍一忍,我给你止血……药呢?我的药呢?!”
韦蕴胸口的起伏渐渐弱了下去,已经没了抬手去摸萧景姝脸的力气,而是缓缓抓住了她的一只手。
“皎皎,阿娘和你不一样。”韦蕴气若游丝,“阿娘……阿娘比你对他们又用,又是个早该死的人,被留下也没什么……可是……可是你不行。”
血和泪混在一起,弄脏了她那张先给自己带来幸福又带来了不幸的脸。
韦蕴哽咽着道:“可你不行,你还没好好活过呢……”
她身上回光返照一般又迸发出一股力气,将抱着自己的萧景姝猛地推开了。
“快走!”她道,“趁着那些人都没回来,赶紧走!”
下坠感让人心慌,萧景姝猛地坐了起来:“阿娘!”
夜色依旧深浓,窗外连虫声都弱不可闻。
是梦。
屋子里太闷了,棺材似的捂得人喘不过气。萧景姝打开了窗户犹嫌不够,干脆系上了件薄披风,推开门坐在了门槛上。
天还没有要亮的意思,估计丑时还未过。
这样的夜里太寂寞了,寂寞到让人忍不住去多想,想方才的梦,想如今不知在何处的人。
萧景姝意识到自己今夜再也睡不着了,便点了灯笼,想做些什么来抑制自己的胡思乱想。
后山在夜幕中现出影影绰绰的轮廓——干脆去爬山罢,山不算太高,爬到山顶时说不准刚好能看到日出。
山上的日出会是什么模样?见了后心情会不会好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