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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两个人就这样默不作声地用完了一顿饭,忽闻闷雷炸响,顷刻之间便有雨落了下来。
  萧景姝用茶漱了口,缓步走到了窗边,跪在窗下的美人榻上支起了窗。
  在这扇窗前可以瞧见院子里的两缸莲花,除去在卧房里,她最喜欢窝在这张美人榻上看书。
  雨飘不进室内,萧景姝便挪了挪软枕靠在了美人榻上,从榻边的小几上拿了本天盛大帝的手记,出神地赏起了雨中的莲花。
  萧不言将碗筷收回了食盒,却并未提走,反而提起了桌上的茶壶与红糖。
  门口放着把油纸伞,倒无需怕去厨房的这几步路上被淋湿了。
  萧景姝只听见开门的响动,并未抬头看,还以为萧不言走了,未曾料想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又折返了回来。
  萧不言拿了杯盏放在了美人榻上的小几上,给她倒了杯煮好的红糖姜茶。
  目光扫过小几上的两本医书,他开口问:“解药制出来了么?”
  “制出来了也不能告诉你呀。”萧景姝用书掩住了唇,一双含情眼里蕴着若有似无的挑衅,“我们剑南的事,怎么能诉君侯一个外人呢。”
  萧不言盯了她一会儿,毫不避嫌地坐在了美人榻上:“让我摸摸胳膊肘是不是向外长的。”
  萧景姝也不躲,任由他抓住自己,口中却仍道:“我的话可半分毛病都没有,辛节帅是我货真价实的老师,我同君侯可什么干系都没有。”
  明明知晓她是在戏弄调侃,可萧不言却怎么听怎么觉得不舒服。
  他直视着萧景姝的双眼,缓缓道:“倘若我想有干系呢?”
  意料之中的回答,可萧景姝仍被他一动不动的注视弄得心慌。她晃了晃被萧不言握住的手肘:“你松开我,我告诉你该怎么做呀。”
  她没有刻意捏着嗓子,可声调仍是软的,自带着小娘子家的娇嗔。看着、摸着、听着都那么柔软的一个人,却做得出这么冷硬的事。
  萧不言确信了,她不是在捉弄玩笑,她是在像他驯鹰一般试图驯服他。
  但他依旧如她所愿,松开了手。
  萧景姝走到墙边,从博古架上的瓶瓶罐罐里取下一个,将其中的粉末倒进了小几上那盏红糖姜茶里。
  瓷瓶里的粉末呈暗紫色,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很快便在盏中化开。
  萧景姝坐在了美人榻上,对着萧不言举起了茶盏:“在辛氏诸人心中,我可是给君侯下过毒的……你饮下此盏,便视作以往编的那些事成了真,如何?”
  她眼睛里是明晃晃的挑衅,还有引诱。
  萧不言心道,她简直不明白她自己说出了什么。
  他没有丝毫犹豫,接过茶盏一饮而尽,目光却未从她面上移开,清楚瞧见了一闪而逝的错愕与错愕过后升起的一抹期待。
  不知她用的是什么药,见效快极了,几乎刚饮尽头脑便昏沉起来,几乎不能思考。
  这对萧不言并不算什么妨碍,他的直觉远比思考可怖,甚至抛却那些杂七杂八的思绪后,他能够更清楚地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的手肘抵在了屈起的膝盖上,握拳撑住了额角:“你这是要审我。”
  萧景姝被他猜中了心思,顿觉自己落于下风了。
  可此时不是要整个高下的时候,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强撑着精神的萧不言,缓缓道:“是啊,我要审你。”
  萧不言阖眼道:“那便趁着我还没栽倒时赶紧问。”
  他此时应当是不清醒的,清醒了也不一定能记住眼下发生的事,可萧景姝依旧谨慎。
  她喉咙动了动,咽下所有干涩,用一种全然好奇的口吻问:“你是女将陆琼和萧成安的孩子么?”
  因为萧泯这个名字在外流传不多,她甚至没有直接说出这两个字。
  “还以为你会问什么。”萧不言叹了口气,“我似乎并未瞒你这个。”
  他的亲信之中有不少都知晓他的身份,只是外界知道的并不多。
  若外人知晓他是陆氏后裔,怎么敢放心他执掌西北。
  那把悬在头顶、不断逼近的剑终于在此刻刺伤了她的肌肤,她的声音听起来却依旧毫无异样:“那你竟没想过翻了卫氏的天么?”
  他要做的和公仪仇要做的,可以说是背道而驰。
  萧不言沉默了一瞬:“我只是在做外祖和母亲想做的事。”
  他声音很平静,可终究还是流露出几分无情的冷酷来:“皇位上坐的是谁同我又有多大干系?我只是顺着他们最会走的那条路去体悟,去弄明白他们为什么甘心守城赴死。”
  第35章 留齿痕 萧不言收回唇齿,喃喃道:“哭……
  萧景姝未曾想会得到这样一个古怪的答案,嗫嚅着道:“自然是为了让更多人能好好活下来,让这世间太平一些……”
  只是他们未曾想到,自己在用性命守城时,长安城里的君主想得却不是天子守国门,而是要赶快南下到更安全的地方去。
  长安不派援兵、不给粮草,一边为自己谋退路,一边嫌陆氏名不副实,竟不能击退敌军。
  这天下还是太平点好,只有太平了,才能容得下她好好过日子的心愿。
  萧景姝又想起了公仪仇,他又是葬身于潼关的哪位将士的亲眷呢,他怎么又会和萧氏牵扯上关系呢?
  心中浮现出一个朦胧的猜测,或许她此时应当旁敲侧击试探一下萧不言,可这样风险太大了——萧不言不同于一般人,万一清醒后记得她问了什么呢?
  萧不言低低道:“你说的这些我能想到,只是最近才懂得了一些。”
  他的话打断了萧景姝的思绪。萧景姝被他这句话弄得有些糊涂,茫然问:“这是什么意思?”
  萧不言却不说话了,手无力地垂了下来。萧景姝下意识抬手扶了一下,带得他向前栽倒,下巴正巧搁在了她的颈窝里。
  萧景姝有些费力的扶住他的身子,吃力地闷哼了两声。
  萧不言似乎勉强被唤回了些神志,无意识道:“皎皎?”
  这一声叫得萧景姝手一软,整个人便被醉玉颓山一般的人给压到了,险些喘不上气来。
  被成年男子压在身下的感觉实在可怖,似乎用尽所有力气也逃不开。萧景姝有些怕了,伸手狠狠掐着他腰侧稍软些的皮肉:“萧不言……萧不言你起来……啊!”
  颈侧传来刺痛,她骤然感觉自己变成了被咬住脖颈的猎物,而后才反应过来萧不言做了什么,哭腔都被逼了出来:“混蛋……你这个混蛋……”
  萧不言收回唇齿,喃喃道:“哭什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
  说完这句,他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萧景姝被他压着,浑身却仍止不住地发抖,泪水顺着眼角流进了颈窝。
  是,我是最擅长从旁人身上攫取到对我的怜悯、容忍乃至偏爱,可若早知你是萧泯,我绝对不会这么做!同陆氏有关的人,我一个也不愿、不敢招惹!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早早就已经招惹你了,那我干脆招得更彻底一些!
  萧景姝把眼泪逼了回去,开口唤躺在墙角根雕里小憩的乌梢:“乌梢,快过来。”
  乌梢探出个脑袋,见萧不言没有动作声响,才慢吞吞爬到了美人榻上。
  萧景姝知道乌梢怕萧不言,便伸手握住了萧不言的一根手指对它道:“来咬他一口。”
  自己挣不脱拿不到博古架上的解药,只能让乌梢帮忙解个毒了。
  乌梢大喜过望,还以为小主人终于要毒死这个可怕又可恶的男人了,可又爬来爬去观摩了半晌,终究还是发觉了哪里不对。
  这两个人怎么像两条蛇一样缠在一起?!
  它不情不愿地在萧不言指尖咬了一口,而后用比方才快上不止一丝半点的速度爬回了最近的新家里。
  萧景姝又这样被压了约么小半个时辰,手脚都麻了,才察觉到萧不言动了动。
  他清醒得还算快,睁眼的那一瞬便意识到自己是什么样的姿势,可却没有很快起身。
  萧不言的目光落在了萧景姝颈侧那个清晰的红印上,伸出手碰了碰:“……我弄的?”
  轻微的刺痛感传来,萧景姝缩了缩脖子,怒道:“乌梢咬的!你快滚下去!”
  萧不言轻笑了下,只撑起身子不再死死压着她,却并未离开。
  他凑近了那块红印,看着颇有再咬上一口的意思:“你不是说,我喝完那盏茶,便当那些事都成了真么?”
  “那些事”左右不过指什么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她受不了被他强迫下毒逃走的胡话。
  萧景姝原本只是顺着用膳时的话头勾一勾他,未曾想他心里怕是真想过这出戏的细枝末节该是什么样的!他不该是这样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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