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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历阳郡王,欲求娶我萧氏七娘。
  ……
  公仪仇虽命钟越带萧景姝来金陵,可却还未想好要不要应下卫觊的求娶。
  平心而论,萧成安说的有几分道理。
  可他从来、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七娘嫁出去。
  十六年前他南下求助刘忠嗣,他原本应下了会带兵来援,结果因要迎南下的圣驾延误了。
  那些弄权的奸佞或许是对他们扔下陆氏守关难逃的行径心虚,竟秘密派了人来追杀他,他的腿便是那时候断的。
  待回到潼关时,父亲阿姐都已战死,尸骨已被智能方丈收敛了。
  他刚收拢完不剩几个的残部,便听闻武德太子带足了兵马粮草前来退敌——没有送往潼关的粮草,被别人扣下来成就自己的威名。
  ——他们是觉得,收复一座名将没守住的关隘很能显出自己的能耐是么?
  可明明关本可以守住,人本可以活着。护送帝王仪仗南下的兵与粮,远比那时潼关需要的多。
  一群懦夫。
  他们要避开武德太子的兵马,阴差阳错到了东郊皇陵处。他忆起曾在做工部尚书的舅父那里见过的皇陵图纸,找到匠人暗留的密道躲了进去。
  也就是那时候,他救下了韦蕴。她被扔在这阴森地方关着,已经有些疯了。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怀着身孕。
  公仪仇对同为苦命人的韦蕴没有什么怨憎,并意识到她腹中这个不为人知的皇嗣日后许有大用,便费了些心思告知了萧成安,将人送到琅琊萧氏养胎去了。
  而后他隐姓埋名混进武德太子军中做幕僚,用了五年时间把这群人处理干净,方才去琅琊见了一面被自己救下的韦蕴。
  韦蕴神志仍有些不清明,只抱着怀里的女童警惕地看着他。
  五岁的小姑娘,因胎里不足显得比同龄孩子瘦弱许多,像是个雪娃娃,太阳一晒就能化了。虽没有见过几个人,却并不怕生,歪着脑袋奶声奶气问:“你是谁呀?”
  公仪仇命人打开了先帝年轻时的画像:“……真是像,一眼便能瞧出是亲生父女。”
  而韦蕴却在瞧见画像后打了个哆嗦,随后看了一眼怀里的女儿,如同瞧见了什么洪水猛兽,惊叫一声放开了她。
  从那以后,韦蕴再也不会主动见自己的女儿。
  而公仪仇则是想了许久要怎么用这个皇女。
  ——她太小了,几乎什么都不懂,还因为他的到来使得韦蕴不要她了而对他心生抵触。
  一切都要从头教。
  公仪仇断然不可能把一个女童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便找了几个启蒙的女师来教她,还对她身边人定下了一个古怪的规矩。
  除了必要的指示,不许与她多说一句话。
  那对一个刚与娘亲变得极其生疏、又对世事极为好奇的小孩子来说,是一种极为可怖的惩罚。
  她询问的一些都得不到答复,也没用人会主动给予她关怀,只会冷冰冰告诉她该干什么,如同木偶一般。但她只能听着这些人的命令读书做事,因为听话还会换来下一次的指示,而不听却只有无休止的漠视。
  几个月后公仪仇再来时,她已经差不多识完了字,人也因沉默而愈发显得温顺。
  公仪仇想了想萧氏这一辈女儿家的名字,又看了看端坐在书案一侧的小女童,随手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萧、景……姝。
  他的手指在未干的墨迹旁点了点:“认得这几个字么?日后这便是你的名字……之一。”
  “之一”的意思是我会有很多名字么?萧景姝在心里嘀咕,阿娘唤我皎皎,这个坏家伙又起了一个,这也才两个呀,不算多。
  下一瞬她又听到公仪仇道:“但你要时刻记得,你姓卫,是卫氏的七娘。”
  萧景姝又点了点头。
  “卫”和阿娘的“韦”好像呀,自己为什么不能姓“韦”……算了,阿娘都不要自己了,才不要和她姓。等她不对自己发脾气了,再问问能不能和她姓好了。
  不过这个“七娘”……
  公仪仇见她小小的脸上满是纠结困惑之色,有些不耐烦道:“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憋在心里就能自己想出来了么?”
  于是萧景姝有些怯生生地开口:“为什么要叫七娘?我只有一个娘呀。”
  公仪仇:“……”
  认完了字,就要开始学道理。旁人都学天地君亲师,他心中已没有了天地,便只教她“师、亲、君”。
  先生是教你读书明理通晓世事的人,一切都要以先生为大;父母与你血脉相连,是以人不至死不能与父母割舍。
  君……民贵君轻,即便坐拥天下,若负了世人,也罪该万死。
  萧景姝心里对他的话不以为然。
  阿娘说过,做事要顺自己的心意有自己的想法,不能一味听旁人的。且除去这个公仪先生,她还有教书画的文先生,教音律的庞先生……那么多先生,哪个才是最大的那个?还不如自己最大。
  只不过反驳的话她只敢偷偷在心里想,面上还是装作把公仪仇教的都记住了——她又不傻,那么宽的戒尺就在一旁摆着,记不住是要被打手板的。
  过了没有多长时日,萧景姝便发现了公仪仇为数不多的优点。
  他在时,周围所有人会搭自己的话,而不是对她视若无睹。即便他们说话都怪腔怪调,似乎很不喜欢她的样子,但也比以往死气沉沉的要好。
  而且吃食也比平日里要好,冬日里也会更暖和些。
  公仪仇很快便发觉她对自己的那一点厌恶消失不见了,慢慢甚至能在完成课业后大着胆子问他能不能让厨房里的阿婆多做一份荔枝冻,还会在他离开时问他下一次什么时候来。
  成年人,想要哄着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听自己的话,多的是手段和办法。
  如此过了几年,在某次又去琅琊的路上,他救下了谷雨。
  谷雨是当年军中一位叔叔的幼女,父亲战死后沦落风尘几经辗转,若非机缘巧合遇见并认出了他,不知还要被苦日子折磨多久。
  安置好谷雨后,公仪仇心里极其不痛快。
  到了琅琊的庄子后,萧景姝欢欣鼓舞地从书房跑出来迎他,极其甜蜜道:“先生先生,七娘想你了!”
  她已经到了总角的年纪,脑袋上的头发梳成两个尖尖的髻,像是黑猫的耳朵。越长大出落得越娇美可人,已经不似五岁时那般像先帝了,但还是能轻易瞧出父母是谁。
  因这几年养得比较好,虽眉眼间还带着几分病气,但已不似先前那般孱弱了。
  ——她和谷雨过的日子,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公仪仇心底生出一丝隐秘的怒意,并不是针对满眼天真的萧景姝,而是针对他自己。那怒意慢慢凝成坚冰,慢慢冻住了他的心。
  他面无表情道:“七娘,你知道先生的腿是怎么断的么?”
  第49章 绝嗣毒 “喝了这个,你这辈子都不会有……
  公仪仇前几年根本没有告诉过萧景姝她的生父是谁——他要确保自己在萧景姝心中的分量比亲生父母更重后,才会告知她一切。
  如今也到了这个时候了。
  萧景姝是知道先帝的行事的,甚至知道公仪仇极其憎恶先帝。无论是受公仪仇言传身教,还是出于本心,她也同样不喜先帝。
  她下意识排斥公仪仇的话,并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七娘不听,都是先生骗人的……”
  于是她挨了生平第一顿打。
  公仪仇以往并没有打过她,戒尺只用来敲敲桌子起个震慑作用,因此手上并没有轻重。第一下落下去后,她的手掌便变得红肿起来。
  他收着力气打完,又吩咐削减她的吃穿用度,照料她的两个婆子也无需如此上心了,日后让她自己煎药洗衣。
  这般过了两日后,萧景姝便病倒了。
  本来就是胎里不足的人,又是个还没长成的孩子,衣食上稍有不慎便能要了性命。公仪仇坐在她床前,面无表情地听着老大夫训斥,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对于卫氏的血脉,他就该做到如此。
  自己对她已经够宽容了。公仪仇心想,她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兄长叔伯九泉之下都不会信自己好好养了她这么久。
  “你不能怪先生打你,谁让你是卫庆的女儿呢?”公仪仇缓缓道,“倘若先生心疼你,谁来心疼先生和其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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