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公仪仇一把环住了她的腰,把她抱在了自己的轮椅——自己的残腿之上。
而萧景姝那只戴着镯子的手,也下意识落在了他的颈后。
只要……只要那么轻轻一磕,顷刻间就能迷晕他。或者再重一点,镯子里的玄铁针就能顷刻间穿透他的脖子……
可萧景姝没有动,她清楚自己眼下根本控制不好力道。
萧不言给她这只镯子,不是让她用来杀他的舅舅的!
公仪仇闻着她身上清甜的百花香,哑声道:“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和我在一起,日后乖乖待在我身边,什么我都满足你。”
他缓缓道:“第二,你不同意,那我便将你送回金陵的萧府……”
他贴在她的耳畔,声音犹如毒蛇吐息:“你继续嫁你的人,而我会竭尽全力杀了卫觊,还有你。”
萧景姝根本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挣扎着要从他身上起来:“我都不要……你放开我!放开我!”
公仪仇厉声喝道:“别乱动!”
萧景姝哪里会听他的,用尽全力去掰他箍在自己腰间的手:“陆瑾你个疯子!我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怎么能!”
公仪仇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所以,你绝不会选一了?”
见她重重点头,他冷笑一声,松开了自己的手。
萧景姝踉跄了几下,跌坐在了床榻上,警惕地看着他。
公仪仇慢慢转过了轮椅:“好,好极了——那你等着日后我来杀你罢。”
……
与此同时,宫城之中。
回光返照的中和帝紧紧握着卫觊的手:“子望……大晋日后便交给,交给你……”
“陛下。”刘忠嗣打断他的话,开口时若有雷霆乍惊,“您可知您身上的毒,正是卫觊所下?”
人证,物证,一样一样被呈递上来。
且看刘忠嗣的神色,竟觉这桩桩件件并非陷害,而是他所查证到的事实。
宫城之中,竟还有人能栽赃到他头上,真是令人不爽啊。
这想来便是那个陆瑾的手笔了,先给人以希望,再让其狠狠摔下去,可真是好手段。
卫觊跪了下去,抬眼对上中和帝震怒中带着不可置信的眼,苦笑一声:“陛下,这么多年臣如此行事您也看在眼中。已到此时,臣便不说些无谓的自辩惹您心烦了……只想请您收回方才的成命。”
他低下头,哀切道:“臣身上,也中了和您一样的毒啊。”
……
公仪仇坐在二楼的客房窗前,冷眼看着李顺驾车将萧景姝送回金陵城。
他手里,正把玩着那个她送给韦蕴的香囊。
清甜的、诱人的百花香气,和她身上一模一样的气息。
公仪仇感觉自己的血又隐隐约约烫了起来,可更烫的沸腾的杀心。
七娘,我承认我如今对你下不了手,所以我放你回去,不再干涉你做任何事。
倘若你做了一丝一毫我不愿让你做的,下次再见之时,便是我杀你之时。
行装已经收拾好,他最后遥望了一眼金陵城的方向,将那只香囊从二楼扔了下去。
既不是给自己的,那谁也别想得到。
他漠然道:“回汴州。”
……
刘忠嗣万万没想到,卫觊竟还藏着这么一手。
他非但中了毒,那毒竟比中和帝身上的毒还要厉害十倍。
真的有人会对自己下如此狠手么?还是说他的确无辜,自己搜集到的证物才是假的?
中和帝涕泗横流,紧紧握着卫觊的手,几乎要背过气去:“子望……那下毒的贼子定然知你与我一心,才这样害我们兄弟二人啊!”
驻立一旁的王相公与陈相公闻言,神色微妙地看了一眼刘忠嗣。
听陛下这口吻,是在怨刘相公啊。
“中了毒也无碍,你身体康健,总有治好的一天……”中和帝断断续续道,“若你注定命中无子,便再从宗室中过继……”
他闭上了眼睛,喃喃道:“表哥,我将大晋交给你了。”
饶是卫觊在中和帝十几年,只是为了听到这句话,此刻也忍不住落下一滴真心实意的泪来。
“阿允。”他道,“我会送你回长安,那里才是我们的家!我会告诉后世所有人,西北是在你为帝时收回的,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
卫允闻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母后……一起回去。”
母后被刘忠嗣逼死后,只葬在了金陵城郊。
他要和母后一起回长安去。
卫觊承诺道:“好。”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太监哀恸又尖利的声音响起。
“皇上,驾崩——”
……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萧景姝独自一人坐在回城的马车之中,脸色是霜雪一般的冷白。
腰上被他握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加之路途颠簸,竟让她生出呕吐的欲望。
萧景姝猛地掀开了车帘,任冬日寒风涤荡过全身:“停车!”
她踉跄奔下车,扶着路边树身干呕片刻,嗅到晨雾湿润寒凉的气息才好受许多。
仍旧坐在马车上的李顺平静地打量着她:“你这反应委实太过了些——郎君有那么招人嫌么?”
萧景姝讥笑一声:“这话应当我来问罢?谷雨都随着他离开了,怎么您这本事大的却来给我当车夫?”
原先公仪仇是随便指了个人将她送回来的,可李顺便抢先了这个活计。
当时钟越等人的神情精彩极了,临行前还特意同李顺道了句“珍重”,那时萧景姝便明白他不会再回去了。
果不其然,她听见李顺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我和郎君已不是同路人了,与其留在他身边将往年情分都耗尽了,还不如早日离开。”
萧景姝忆起从剑南回来时他看见自己顶着玉容儿面具的神色,僵硬地扯了一下唇角:“那你要往哪条路上走?去剑南见你拉扯大的戏班子么?”
见他绷直了唇角,一副被猜中心思的模样,萧景姝陡然笑了出来。
片刻后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哑声道:“你知道玉容儿已经死了么?就死在我们离开剑南的那一天。”
“她后心中了箭,就这么趴在我面前,”萧景姝神情恍惚,“她问我,为什么有人会想杀她……”
李顺心中早有过最坏的猜测,此时并不觉得震惊,只觉得心里一抽一抽地疼:“……你就是那个乌皎。”
从来没有别人,乌皎自始自终就是她。
他看到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来,眼睛里却含着泪:“对,是我——你要现在就赶回陆瑾身边告诉他么?”
李顺心道,告诉什么?告诉郎君他们舅甥喜欢上了同一个娘子?
事已至此,这种事还有什么说的必要么?
他抹了把脸,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不远处的城中传来悠长而厚重的钟声。
陛下驾崩。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萧景姝微微眯起眼睛,远眺着城门的方向:“李叔,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
到州城时,天光已微亮。
城门挂上了白灯笼,守城的禁卫胳膊上也系了白麻布,进出的车马都经受了排查,他们夜不例外。
只是在看清楚萧景姝的脸后,禁卫省去了问询的功夫。
城中一片稿素,各府中都传来隐隐的哭声。
马车低调地从后门入了府,府中小厮侍女虽困惑七娘子孤身一人回来,却无人敢发一言。
这个时辰萧成安应当进宫守灵去了,萧景姝思量片刻,先回了自己的梅居。
只是她特意绕了个远,从萧景妍的凌霜阁前路过。
院子里洒扫的侍女茫然看了一眼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萧景姝,规矩行了个礼。萧景姝放缓了步子微微颔首,下一瞬,听到院子里动静的萧景妍便走出了房门:“七娘!我刚想去找你……”
“那倒赶巧。”萧景姝微微一笑,“我是特意来找二姐姐的。”
……
宫城之中,守卫森严。
遗诏上的名字在意料之中,没有人在此时提出异议,就连刘忠嗣也没有。
而历阳郡王——或者说陛下,连下了几道旨意安排诸多事宜。
中和帝的陵寝是在几年前西北初步安定后才开始在长安修缮的,如今已差不多修成,棺椁会在金陵停灵半月后连同先太后的棺椁一起北上送往长安。
定安侯已启程北上安排陵寝事宜,而后会带兵南下迎送葬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