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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另宣各地节度使进京,短时间内能到金陵的来金陵,到不了的则须在中和帝下葬之前到长安。
  同时,金陵城中百官准备迁都——新帝要在长安登基。
  这件事也并不算太出乎意料,倘若中和帝没有那么体弱,朝廷早该迁回长安了。毕竟哪有放着百年故都不要的道理呢?
  明眼人都看出,卫觊会在半月后直接一同去长安,有为中和帝送葬的名头在,对他不满的人应该不会轻易下手。
  百官做事的做事哭丧的哭丧,心里却都盘着一本账,算着怎么做才能得到最大的好处。
  譬如萧成安正在盘算在什么时候、用什么理由将萧景姝的真实身份卖给卫觊。
  如今并不算个好时机,最好等到有人——譬如刘氏一党拿卫觊“公主所出”的不正身份反他时,再透露卫七娘的身份。
  萧成安心道,昨夜陆瑾谴人接卫七出府,他派人悄悄跟了上去,不知有什么收获没有。
  天色昏暗时,他带着一身倦意回到了萧府,用过晚膳后打算与心腹在书房议事,却发现书房中已经有了人影。
  随后匆匆赶来的护院警惕地靠了过来,举着刀推开了门。
  书房里的是萧景姝。
  她坐在萧成安的书案旁,饶有兴味地翻阅着各种密报公文,容颜在昏黄烛火的映衬下形似妖魅。
  萧景姝抬眼看向几个护院身后面色铁青的萧成安,慢条斯理道:“父亲这是做什么?不是您说今日有要紧事吩咐,让女儿先行候在书房么?”
  萧成安冷冷地看着她,抬手对护院小厮道:“下去罢。”
  书房门紧紧合上,萧成安走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怎么,陆瑾有话让你带给我?”
  萧景姝意味不明地一笑:“为什么不是我有话想对你说呢?”
  萧成安这才发现,一直监视她的那个谷雨并不在。
  他心头闪过一丝凝重,下一瞬听到对面的女郎缓缓道:“以往卫觊同我说,只要他上门提亲,萧大人您定会设法说服陆瑾让我来金陵。因为这笔买卖早好了一本万利,做不好萧氏也不会亏太多本。”
  彼时她将信将疑,未曾想萧成安果真如此做了。
  萧成安面色微变。
  她居然早早就与卫觊结识——当初卫觊上门提亲,他心中那一丝卫觊是否已经知晓萧氏七娘真实身份的猜测成了真。
  不过这无所谓,他既然送上了货真价实的卫觊想要的人,那这笔买卖就依旧有的赚。
  萧景姝看出了他心头所想,嘴角露出嘲意:“不过你们似乎都没想过,我乐不乐意按你们安排的路子走。”
  萧成安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还她乐不乐意,她有不乐意的本事么?
  书房内的香炉升起淡淡的青烟,夹杂着一丝不明显的药味,这味道让萧景姝心旷神怡。
  她眯起眼睛,轻轻吸了一口气:“萧大人,我们也来做一笔生意怎么样?”
  萧成安讥讽道:“你有什么资格?”
  萧景姝早就料到他会说这种话,从鼻腔里发出一丝满意的轻哼:“整个萧府所有人的性命,够不够格?”
  她抬起手腕,露出其上泛着乌光的灵蛇镯,拉长声音道:“或许还要加上不在萧府的萧不言。”
  这可是萧成安自以为的最大仪仗。
  萧景姝如愿以偿地在萧成安脸上看到了自己想看的神色,心知肚明这场还未开口的交易已经达成了。
  这是今日她谈成的第三笔交易。
  李顺,萧景妍,萧成安。
  情意,不甘,权欲。
  送上他们最想要的东西,换取一些对他们而言微不足道的东西。这样划算的买卖,他们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第60章 传国玺 萧景姝心道,他也在狩猎我。……
  直到次日用午膳时,卫觊才抽出些许闲暇见一面求见的萧景姝。
  他已有两日没睡,纵使天生一副好经历,此时眉眼间也流露出倦怠。
  这倦怠却在看见萧景姝的那一瞬消减了大半。
  她今日着一身玄衣,未施粉黛未戴钗环,全身上下只有唇色是艳的,好似一把不显锋芒却凌厉无比的刀。
  只需一眼,便将人的灵台都震清明了。
  不愧是绝顶的美人,看着就能让人心生愉悦。卫觊伸手止住了她屈膝行礼的动作,颇为温柔地问道:“你是想来问你阿娘?虽说出了些小差池,但也无需担心,暗卫必然能救下她的。”
  萧景姝在小太监抱来的圆凳上落了座,心中一紧:“出了什么事?”
  卫觊从书桌下的暗格里取出一只香囊:“不过是这个被扔下了,好在暗卫追得紧,没有跟丢。”
  只是他也没打算让暗卫尽快救出韦蕴,而是吩咐他们多跟些日子,顺便查一查陆瑾这一路上和哪些人有来往,能够最大程度上赶尽杀绝。
  萧景姝这才放下心来,提起另一件事:“二姐姐也有一事托我转告给……陛下。”
  陛下。
  明明是自己设法求来的称谓,可从她嘴里吐出来,却丝毫不显动听,大抵是因为心中明白她心里并不将皇族当成什么好东西罢。
  “萧景妍?”卫觊预感这位萧二娘子会带来出乎意料的惊喜,示意萧景姝继续说。
  “二姐姐说,半年前徐州刺史病逝,尚未有新刺史到任,请陛下下旨封她为徐州刺史。”萧景姝转述道,“她即日便启程北上,誓在朝廷车马至濠州前兵不血刃为拿下武宁节度使麾下徐、宿、泗、濠四州,若做不到,便提头来见。”
  萧景姝很难形容自己听到萧景妍这番话时的感受。
  在此之前,她只从旁人口中听说过萧景妍有多能干,却无甚实感。直到亲眼见到她说出此言时的铿然姿态,才备受震动。
  这也让她更坚信自己的安排不会错。
  刺史由朝廷任命,河南道隐有不轨之心,半年前便暗自扣下了徐州刺史病逝的消息,省得朝廷派人来添乱。
  直到前段时日萧景妍至金陵,朝廷才知晓了河南道的几桩要事。
  “她倒是好胆量。”卫觊笑起来,“若真能兵不血刃拿下四州,那打下整个河南道便容易了许多,先允她一个徐州刺史又何妨?”
  这事颇为私密,不好召中书舍人,卫觊干脆自己拟旨。萧景姝起身研磨看他下笔,在最后落印时从喉咙里发出个疑惑的“嗯”声。
  卫觊侧目:“怎么了?”
  萧景姝指了指鲜红的朱砂印记,眼神有些懵懂:“玉玺上的字不该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么?”
  卫觊眸光微顿,自然而然道:“那是传国玉玺,任命官员只用行玺便可。”
  萧景姝似懂非懂地点头,胸腔里的心却狂跳起来。
  ——李顺说的没错,传国玉玺果然不在金陵!
  她在心里飞速将所有事串了起来。
  当年武德太子自立,手里必然有些说得过去的倚仗,如今想来,那倚仗应当便是传国玉玺!
  而后陆瑾改名换姓在武德太子手下做幕僚,报仇的同时,必然也接手了那枚玉玺。后来他又投入新安郡王麾下,说不准已经玉玺交入新安郡王手中。
  萧景姝如今已经看透了公仪仇。他如今活着只为报仇,便将这活做到极致,让每一个仇人都死出特色来。
  武德太子志在平叛,却在崔、康逆臣伏诛,志得意满之时死在进犯的突厥铁蹄下;刘忠嗣做了一辈子先帝的忠臣,他便要毁了刘忠嗣的忠义名声,毁了他拥护了一辈子的先帝政见。
  而作为当初迁都“功臣”之一的新安郡王……
  大抵是想让他死在这辈子唯一一次的“胆大”中。
  说动新安郡王那么胆小的人造反,肯定不只是凭一枚传国玉玺。萧景姝心道,按公仪仇的作风,说不准他还留了武德太子的姬妾子嗣,如今无子的中和帝一死,继位的合该是他的“侄子”,因此唆使动了新安郡王一脉。
  又或者,是想搞一出和剑南差不多的事,把她的阿娘送过去随便给什么人当娘,造出一个隆庆帝的血脉来。无论用哪个法子得到的继承人都比卫觊的身份说得过去。
  再加上传国玉玺……
  玉玺这东西,在帝王实力强悍到无法撼动时,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玩意儿。若帝王本事没大到那种程度,就很能搅动些风云了。
  很明显,卫觊这皇位坐得并不稳。虽然眼下刘忠嗣还挂念着刚驾崩的中和帝,不会立刻做些什么,但中和帝入土为安后,他势必会对卫觊动手。
  他绝不允许一个公主的孩子登上皇位,即便卫觊姓卫。倘若开了这个口子,日后所有公主的孩子只要改个姓,岂不是就有了角逐皇位的资本?公主的孩子能继位,那公主是不是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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