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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知晓卫觊中了绝嗣毒的陈相公彻底“明白”了他为何选中萧景姝——若没有今日这一出,她看起来确实能坐一坐后位的。
  “幸得佳人相助,如今解毒之法已有眉目。”卫觊注视着萧景姝毫无阴霾的眼睛,“然未曾想,七娘外家并非寻常苗人,而是当任大巫。素闻巫族崇敬女子,无外嫁女之说,婚俗更是与大晋不同。是以想问,七娘如今可还愿嫁?”
  明明心知肚明是这些都假的,也知晓这桩婚事必然成不了,可他却说的如此情真,仿佛她真对他有恩情,是以他愿意将抉择之权交到她手中。
  ……真是怪体面,也怪无趣的。
  萧景姝心中轻叹一声,面上却摆出恭谨神色,配合着他将这场戏演下去。
  “能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得陛下垂青,是臣女之幸。”她平静道,“为陛下解毒时,臣女曾觉自身医术绵薄,生出过远赴苗疆、精心钻研之念,怎奈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先,婚约已成佳期已定,只能将所思所念深埋心底。”
  “今日陛下再问,臣女不敢隐瞒所想。”萧景姝俯身跪拜,“臣女自忖生性散漫,德不配位,蒙陛下错爱,望陛下再觅良人,以结佳缘。”
  她的额头触碰到了冰凉的地砖上,轻微的一声响。萧成安见状也跪了下去:“臣疏于教养,以致小女性情顽劣,还望陛下恕罪。”
  再觅佳人么?
  卫觊意兴阑珊地想,萧景妍是个颇有能耐的女郎,适合长久合作。若日后自己起了再觅佳人的意思,一是她不幸早亡,二是自己要扶持他人与她抗衡,三是自己陷进了温柔乡。
  哪个缘由听起来都很糟心,是以还是不要有再觅佳人的机会为好。
  “寿康,先带七娘与大巫去偏殿好好叙旧,再宣鸿胪寺卿过来妥善安置。”卫觊吩咐道,“两位爱卿留下议事。”
  陈相公道:“既婚事作废,只需将几日大典上的立后事宜减去便是,倒算不得麻烦,只是陛下需尽早再择立后人选。”
  陛下年纪也不小了,得赶紧成亲绵延后嗣了!
  “这倒不必。”卫觊似笑非笑地看着萧成安,“萧爱卿家中,不正巧还有一个适龄的二侄女么?”
  萧成安心知肚明他们萧氏为二娘造势弄出来的动静恐怕已惹了卫觊不满,自己的仕途怕是也不会更进一步,但这些若能换二娘一个实权皇后之位,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是以他冷静道:“是。”
  陈相公沉默了。
  此时此刻,再意识不到这一切是早就安排好的他就可以直接致仕了。他也知晓萧二娘子的为人行事,平心而论,她的确要比七娘子更合适一些。
  ——但他还是恨啊!陛下您就不能事先给老臣一些暗示好早早筹备么?大典只剩五日时换人,这五日他怕是不用睡了!
  静默之际,议事堂外传来了萧景姝兴致勃勃的清越嗓音:“兵部有一位巫婴姊姊也出身巫族,我已将她视为亲姊姊了,表哥你可认识她?”
  “还有我这条蛇蛊,表哥看着眼熟么?这可是……”她轻咳了几声,“这可是阿娘留给我的!听她说若她当年未出苗疆,是能凭此争一争大巫之位的,表哥你看我有争大巫的资质没有?”
  陈相公精神振奋了一下,用眼神示意一旁的一君一臣——此举听着大有可为啊!这些异族虽以属地自称,但到底没多少臣服之心。若做主的人身上有大晋血统可就不一样了!
  但不知为何,没有一个人回应他的目光。
  陈相公悻悻收回目光继续竖耳倾听,那巫绪终于有了动静,回了一句简短的、听起来有些凶恶的苗语。
  怎么听着像在骂人?
  不过他很快打消了心中疑虑,因为萧景姝回复的口吻仍旧轻快,只是同样是他听不懂的词句。人声渐渐远去,几人回神,继续商议大典事宜。
  ……
  “他一个土生土长的巫族人,骂人居然比不上我,鼻子险些都气歪了。”萧景姝穿着软底绣鞋的双脚微微晃动,时不时擦过萧不言的小腿,“他不会一怒之下给你找什么麻烦罢?”
  萧不言很受用她的关心,虽然这关心不算太诚恳:“不会,你随意折腾也无所谓。”
  萧景姝道:“那就好,待大典过后我和阿婴再找机会打他几顿。”
  话音方落,窗外街上传来百姓的惊呼:“哪里飞来的白雉!”
  “有凤来仪,祥瑞之兆啊!”
  萧景姝终于意识到出宫后他让人接自己来望仙楼不只是为了用膳,而是还安排了别的戏码。
  她走到窗边,看到两只白羽野鸡扑棱棱飞过众人头顶,径直撞进了一架马车中。
  下一瞬,身着四品大员朱衣的萧景妍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两只身形不大的白雉一只落在她肩头,一只站在她小臂上,乖巧无比地梳着羽毛,倒真有几分祥瑞之鸟的模样。
  两个气喘吁吁追在白雉身后的青衣官员见状,快步上前作揖行礼:“这是先前岭南进宫的祥瑞,一直养在司天监,今日不知为何飞了出来,还望大人莫要计较。”
  百姓里突然有人插嘴:“说不准就是飞出来迎这位大人的!大人有大量,有啥可计较的,这是吉兆呀!”
  萧景妍未发一言,只将两只在她手中格外乖顺的白雉送回了笼子。
  待马车离开后,人群中的议论声逐渐嘈杂了起来:“看方才那马车上的标记,可是琅琊萧氏?”
  “话说起来,陛下就是与萧氏女定的婚约罢?不知是不是方才这位大人……”
  萧景姝竖起耳朵听了半晌,发觉长安城百姓竟不知先前与卫觊有婚约的是萧府七娘子,知晓萧景妍入宫之事已成了大半。
  这下是彻底没有什么绊脚的大事了。不过以免碍卫觊的眼,待见过老师打过巫绪之后,她还是离开长安城避避风头为好。至于去哪里……
  她转头问萧不言:“你什么时候回侯府?”
  萧不言正在摇铃铛命人传菜,闻言道:“你什么时候同我走我便什么时候回。”
  “听上去你倒是不怎么着急。”萧景姝郁闷道,“不是要筹备战事么?”
  萧不言稀松平常道:“我将大部分事交给刘昂与秦山他们了。”
  于是萧景姝想起方才在宫中陈相公那副操劳过度心如死灰的模样,不是很有良心的笑了一下:“你也不怕他们抱怨你。”
  “抱怨什么?”萧不言道,“日后万事都要他们自己来做,还是早日适应为妙。”
  这话中透出的打算如此鲜明,萧景姝错愕极了:“你怕不是打算打完仗辞官罢?”
  萧不言看起来很奇怪她的错愕从何而来:“自然。我本就无意于仕途,更何况……”
  他平静道:“我总要长长久久陪着你身边的。”
  雅间门被叩响,萧不言起身去开门,萧景姝别过脸,再次看向窗外喧嚣人世,车水马龙。
  暖风扑面而来,夹着外头小摊上炉饼被烤熟的麦香。萧景姝想起在汴州时,自己允诺他得闲时便陪他,他忙碌时便去找别人玩。
  未曾想,他竟想直接“一劳永逸”了。
  午膳已经摆好,勾出人辘辘的饥肠来。她关窗落座,手中的筷子在白瓷碗中的米饭上戳出一个个洞,低声道:“……日后想甩你都甩不掉了。”
  “是啊。”萧不言笑了一下,“日后所有精力都能拿来对付你了。”
  次日,在多方推波助澜下,准皇后乃萧氏二娘子之事已传遍了整个京城,还夹杂着些许苗疆大巫寻亲寻到了萧氏七娘子身上的传闻。
  不过相较萧氏这两位年轻女郎,长安城的百姓显然对另一位已经听了其数年传闻的女子更感兴趣。
  辛随等人班师回朝了。
  她并未坐车,而是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赵奉节、辛渡则紧随其后。
  夹道相迎的百姓竟未生出什么喧哗之声,只沉默地望着两鬓斑白、气度从容的辛随。
  同河南道、山南道、淮南道及江南道等对女子做官参军还有些排斥的地方相比,陇右、关内、河东等经了二十几年战乱之地的百姓反而对此颇为赞同。
  越是战乱之时,人们就越向往安稳之时、安稳之所。是以长安城中的许多人都从长辈口中知晓,在隆庆帝之前,天盛、乾宁两位女帝当政时,大晋从未有过这样大的战乱。而在战乱兴起后,整个大晋唯一一处安稳之地便是女人当家的剑南。
  这城中甚至有不少人曾经试图去剑南生活,可怎奈重重山峦相隔路途艰险,鲜少有人得入桃源。待战乱平息,日子终于过得平稳有声色后,不少人还将这样一句话挂在嘴边。
  “如今我们这里,比之剑南应当也不差了罢?”
  百姓们心想,活在桃源中的人,为何要走出桃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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