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三线作战,秦山那里的兵马最多,一步步稳扎稳打拖住了突厥的主力军。刘昂则率轻骑在草原四处游荡,仗着暗探和商队的消息截粮道扰军心。萧不言则率精锐部队,绕道侧翼,直插草原腹地,切断突厥大军退路,并捣毁了好几个战力最胜的大部落。
几个月里一来一往,王庭四周拱卫的部落没了大半,占领对方老巢的机会终于来了。以免被剩下几个部落发现端倪,萧不言留下大部分人马继续对付这些部落,自己只带一小部分精锐往王庭去了。
萧景姝闻言很是忐忑:“……他会成事的罢?”
“当然会。”军营里的每一个人面上都是笃定之色,“那可是定安侯。”
定安侯,百战百胜的定安侯,无所不能的定安侯。
萧景姝钻进医帐兢兢业业继续做起军医,忙到没功夫伤春悲秋,可每一个被她诊治的人都在她面前提起萧不言,她被迫熟知了他参军以来打过的所有仗。
在每一个人口中,他都是无所不能的战神。他们已经在运粮队口中听说了她驾驭蛇虫的本领,打趣她也是神仙转世,说不准在天上做仙子时就和萧不言是一对儿。
可萧景姝知道自己是个普通人,萧不言也是个普通人。倘若他是战神,根本不会被自己戏弄这么多次。
她比营中任何一个人都要担忧都要怕,可却一丝一毫也不能表现出来,连梦中都等不来他报平安的消息。
深秋十月,娑陵水里已经凝出了大片大片的冰碴。这条河下游就是突厥王庭,萧景姝不知道萧不言此时是否驻扎在河边。
但她还是往水中放了一个干净的瓷瓶。
将这份思念送到他的身边,或彻底封冻在河底罢。不要让我再因此饱受煎熬了。
两日后。
终日在四周翱翔巡视的阿索从河里捡出了一个白瓷瓶,收起翅膀落回了萧不言肩头。
被河水浸得极其冰凉的瓷瓶落入手中,萧不言低声对它道:“何时养成捡死物的习惯了。”
不知是否是思念作祟,萧不言总觉得这白瓷瓶像萧景姝素日里装药用的那种。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字条。
极其熟悉的、恍若幻梦的笔迹。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心口撞入一团烈火,萧不言抬头望向娑陵水的上游,那里驻扎着一部分他手下的兵马,还多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胡闹。”他哑声道,“……胡闹。”
可声音里全无抱怨,只有纯粹的动容与喜悦。
“好阿索。”萧不言伸手摸了摸海东青的翅膀,扬声道,“整兵,过河。”
……
天色昏暗,乌云低垂。
要下雪了。
萧景姝忧心忡忡地坐在已经封冻的河岸边,眺望着远处——下雪行军不易,周武已经决定带兵南下回程,可萧不言还没回来。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心道等不到就等不到罢,反正斥候探出的消息是王庭已被攻破了。可能因为马上就要带着俘虏回营,萧不言那边并没有额外抽出人手送军报。
就在此时,长空之上传来尖锐的鹰唳声,天地之交处现出一片黑云,向着大营处奔涌而来。
萧景姝胸腔里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拎起裙摆,什么也不想地向那片黑云奔跑过去,原来越近,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到翻涌的军旗和隐约的人影。
这是萧不言的队伍,她跑不动了,气喘吁吁地止步大喊:“萧不言——”
在队伍正中央的萧不言早已看到她,策马奔驰而来。萧景姝看清了他的模样,他佩刀着甲,没有戴盔帽,下巴上的胡子应当草草剃过,但还是留下些许胡茬,面容有种硬挺的俊朗。
她踮起脚,对他伸手双手,下一瞬便被他拦腰抱上马死死嵌进了怀里:“皎皎,我的皎皎。”
熟悉的气息涌入鼻腔,萧景姝捧住了他的脸,凑近亲吻他。萧不言在身后将士的起哄声中拉紧了缰绳,任战马转向奔往无人的草坡后,而后抱着她滚进了干枯的草丛,用力亲吻。
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啃噬更合适,唇齿间弥漫着血腥气,彼此都受了伤,可谁都没有停下。
萧景姝想要变成一条蛇,钻进他的银甲,汲取他的温度,所有的思念化成最原始直白的渴求,她难耐地哭出了声:“夫君……我好想你,你疼一疼我,求求你疼一疼我。”
萧不言庆幸自己清晨特意凿开河水清理了一番仪容,没让她在自己身上闻到什么赶路后的气息,可仍旧低估了她的热情。
“忍一忍,外面天太冷。”萧不言不怎么相信自己开始后能停下,只把手伸进她厚厚的裙摆,隔着一层柔软的亵裤揉捏。
她是经霜叶落后还挂在枝头的柿子,被他捏碎了微硬的皮,淌出粘稠的蜜,隔着布料都能沾一手的甜。
再闹下去真要出事了。萧不言艰难地收回手,尝了尝指尖的甜味解渴:“走,先回营帐给你换亵裤。”
萧景姝不动,伏在他胸前细细喘息,于是萧不言也不催他,只躺在地上紧紧抱着她。
在第一片雪花落在眼睫上时,他听到怀里的人问:“萧不言,你记不记得当初在剑南你许了我两个要求?”
心跳快了一瞬,萧不言低声道:“记得。”
细数起来,那两个要求她只用了一个,便是帮当时的她与巫婴落好户籍,还有一个未曾实现。
他看着她天生含情的眼睛,此时却如被娑陵水洗过,只有一片澄澈。她的一只手扣上了他的脖颈,缓缓道:“我要你承诺我,倘若有朝一日你不再喜欢我,就让我杀了你。”
我已经决心喜欢你一辈子,也向你承诺过若你一直追随在我身后,你永远会是我停泊的港。
可我仍怕你的真心会消散。
——所以当你不再喜欢我时,你要用死亡向我赔罪。
萧不言的呼吸急促起来,喉头不住地滚动着:“我答应你。”
他带着她返回营帐,神色如常地下令安顿俘虏暂且休整,待雪停后回程。
踏进帅帐,放下门帘后,他望向她的眼睛,再次重复:“我答应你。”
萧不言想,这应当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了。
皎皎是很怕手里沾上什么无辜之人的性命的,尤其他还有一半陆氏的血脉。
她是爱极了他,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可下一瞬,他却听到了一句更动听的话:“那我们可以成亲了。”
萧不言呼吸一滞。
他卸下甲胄,从袖口撕下一块干净布料,慢慢塞进了她嘴里。
萧景姝的眼睛里满是不解,可还是乖乖咬住了那块带着他体温的布料。萧不言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我们皎皎今日还是不要说话也不要出声了。”
他喃喃道:“不然我真怕今夜就要和你一起死在这里。”
第95章 正文完 艳阳桃李节,皎洁不……
永泰元年正月,定安侯入京献俘。
俘虏是突厥的年轻可汗阿史那齐利,随俘虏一同献上的还有阿史那齐利的母亲、突厥老可敦亲手写下的甘愿称臣、请设都护府的国书。
圣心大悦,封定安侯为定国公。
三月,皇后诞下一女,得名玄。卫玄降生当日,宫城四周百鸟躁动,更有红腹长尾、形似凤鸟者,衔玉穿街而过,落于宫墙之上。
次日,皇后以其堂妹萧景姝为其调养身体,助其生产有功为由,封其为永宁县主。
京中有传言称,当日凤鸟衔来的并非凡玉,而是数年前在战乱中中遗失的传国玉玺。数年之后,他们大晋或许又要出一位女帝了。
有好事者结合永宁县主母族的出身猜测,永宁县主受封并非因帮皇后调养身体,而是驱使百鸟找到了玉玺——相传部分巫族人有御兽之能。
有人深信不疑,有人一笑而过。
同月,帝后提议改革军制,废节度使之职。定国公率先支持,请除身上三镇节度使之位,而后请旨赐婚自己与永宁县主。
婚期定在六月。
四月,萧景姝与萧不言来到了洛阳的元妙观。
韦蕴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因任何事生出波澜了,可在知晓女儿就要成亲是还是有些不快。
可她自忖做母亲做的并不算称职,无从干涉女儿做好的决定,只轻声道:“娘只希望你日后不会因任何一个人而受伤。”
萧景姝的眉眼弯了弯:“女儿省得的。”
萧景姝没有邀韦蕴去长安观礼的打算,毕竟她不喜欢长安这个地方,且朝中估计还有不少青壮年官员记得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