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顶奇异的轿子映入眼帘,那轿子华美异常,深紫色的轿顶镶嵌着四颗拳头大的明珠,周身更是绘着彩绘,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前方有两名黑衣侍卫骑着骏马,皆是手中佩剑,英气非凡。
微风将轿帘缓缓吹开,那人横卧在榻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把玩着美玉。
似乎千里江山的风华,也不及他眉眼间的灿然生辉。明明在微笑,可他的笑却像万千的星辰被冻在冰河之下,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轿子不偏不倚地停在楼前,那人头戴白玉束发冠,齐眉勒祥云紫金抹额,腰系琵琶型玉带钩,一身深紫宽袍,在万千的注目中,缓缓步入了酒楼。
景暄和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正是如今的内阁首辅,万灵安。
其实“灵安”是他的表字,他单名“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极受圣恩,姑母更是皇上最宠爱的明贵妃。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没想到今日竟有幸得见万大人!都说万大人五岁成诗,十岁做千字文,十二岁便写下有名的《告君十论》,这样的通天才学,也只有传说中的怀献太子能与之匹敌了。”
“怀献太子可不得了啊,十五年前大明与倭寇开战,战事胶着,才刚九岁的怀献给当时的张太后献上一方锦囊,用此妙法后,不费一兵一卒便让倭寇投降了,只可惜天妒英才,若他还活着,定能与万大人并称‘大明双璧’啊……”
“嘘——不要命了,竟敢提已故太子,仔细被东厂的魏公公听到了,剥你一层皮!”
那人脸色都变了,连忙闭嘴。
万灵安,怀献太子,魏公公……
对应着文官,皇亲,阉党。
景暄和默念这几个名字,双眸微眯,心中已有了思量。
“老大,他怎么进去了?计划还是照常进行吗?”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景暄和眸光幽深,含笑道:“机会,终于来了。”
“什么机会?”阿呆不解。
景暄和压抑住激动的心情,说:“阿呆你记住,如今咱们的目标不仅仅是那可有可无的小贼了,若真想参与到神鸟夺心案中,便只需盯着一人——”
她手指一挑,正指堂中那位。
“内阁首辅,万灵安。”
***
酒楼里,觥筹交错,十分热闹,万灵安坐在主座上,台上有两名胡姬跳胡旋舞,皆是金发碧眼,美艳非凡。
万灵安一手打着拍子,一手托着只翠色的玉杯,已是微醉。
“古人云‘葡萄美酒夜光杯’,这酒倒入杯中,颜色便与鲜血无异,是以饮酒有如饮血……”他喃喃道,突然仰头将那酒喝下,几滴艳红的酒落在了他雪色的脖颈上,更添一种触目惊心的颜色。
一名胡姬莲步轻移,像一团冉冉升起的红云,她将手中的红纱一抛,便落在了万灵安的身边。
万灵安没有说话,只是慵懒地看着她,唇边带着一丝散漫的笑,像瞧着一只柔软的猫咪。
胆子大了些,胡姬摘下面纱,露出一双妩媚的碧眼,扭动着腰肢围着万灵安转了一圈。
座下之人皆是盯着胡姬那雪白的肌肤,曼妙的身姿,妖娆的红唇,差点口水直流。
万灵安仍是笑着的,仿佛笼在一片深紫的薄雾中,眼中闪过一丝猜不透的迷离。
胡姬的笑容越发妩媚,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她向来自负美貌,是她们部族最美丽的歌姬,多少男子想见都排不上号的。这万大人再有权势,也是个寻常的男人不是?这样想着,她笑容更盛,一只涂着豆蔻的纤纤之手便点在了万灵安的袖上。
“糟糕,美人要倒霉了。”躲在暗处的景暄和捂嘴道。
顺天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万灵安有洁癖,而且是深度洁癖。
话音刚落,万灵安手中的杯子就落在了地上,刹那间,价值昂贵的酒泉夜光杯便成了碎片。
胡姬一惊,只当他手滑。
“把你的鸡爪拿开。”万灵安很是平静,连头也不抬。
歌姬愣在当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期期艾艾道:“大人,您……”
“来人。”万灵安突然说。
“属下在。”几名黑衣侍卫单膝跪在他脚边。
“这鸡爪留着也是没用,砍了吧。”他仍是嘴角挂着笑,可这笑却让人不自觉地毛骨悚然。
那胡姬被他可怕的平静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跪地求饶道:“大人,奴家知罪了,饶了奴家这一回吧!”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不过也算她倒霉,都说老虎屁股摸不得,这美人却偏偏犯了他的大忌,真是可惜这纤纤擢素手了。
谁曾想到,八名官差冲了进来,皆着青衣红马甲,戴小帽,系青丝织带。
“别动!”
人群中顿时一片骚乱。
景暄和本是躲在暗处,听到动静不由得探出头来。
糟糕,兄弟们八成是将万大人的摔杯当成擒拿流寇的暗号了!
第2章 大明首辅 事关一个不可告人的大秘密………
景暄和灵机一动,将挂在腰上的葫芦取下,道:“阿彩,就靠你了!快去!”
从葫芦里滑出一条黑底彩条纹的小蛇,电光火石之间就向万灵安滑去。
“嘶——”
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奇音,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不好,有蛇!”
那蛇十分准确地滑到了万灵安身边,他千年不变的眉头终于皱了一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准确地站在了桌上。
“大人小心!”
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众人眼睛一花,便见一个小乞丐窜了出来,徒手将蛇捉住,似乎很生气地说:“哪来的小畜生,竟敢惊扰万大人,真是嫌命太长了吧。”
“要你吓人,要你吓人!”
她边说边用力地拍蛇的尾巴,那蛇吐着信子,扭动身子。
景暄和贼喊捉贼的功夫可不是盖的,她盯着小蛇的眼睛,自顾自说道:“大人神仙一般的人物,也是你这小畜生能够惊扰的?今日便捉你回去做成蛇酒,看你还嚣不嚣张?”
万灵安的目光却落在了她的手上。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被修剪得很圆润,微微泛着淡淡的玫瑰色。
似乎是一双女人的手。
万灵安敛了眸子,目光滑到那人的脸上,却见一张……难以言说的面容。
满脸煤灰、浑身邋遢也就罢了,还脸色蜡黄,眉毛稀疏,总之就是放到人群里都不想再看第二眼的人物,与这手真是极不匹配。
不过,万灵安曾听说易容之术能遮盖人的本来面貌,这小乞丐,莫非易过容?
“小人是顺天府捕快,今日与兄弟们在此守候,只为抓住流寇,惊扰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慌乱间,官差已经成功将接头者抓住。
“你冲撞了本官,自然是有罪,不过也情有可原。”万灵安负着手,声音像静静落下的白雪一般优雅。
景暄和一直低着头,映入眼帘的只是他的靴子。
嵌以金线蓝条的皂靴,纵向密纳出方格纹和方点纹,筒口部呈卷云纹,靴头呈方形,略上翘,风格十分独特。
万灵安缓缓道:“念在你护本官有功的份上,说吧,要什么赏赐?”
“小人只想为大人效忠,加入‘夺心案’便是小人最大的夙愿!”景暄和十分恭敬道。
“如此甚好。”万灵安的声音飘了过来,他慢悠悠地倒了杯酒,“只是这‘夺心案’是顺天府要案,现归锦衣卫监管,你若想参与其中,也不是不可。”
景暄和心中一喜,抬头却撞上了他满是打量的目光,立马收了喜色。
万灵安道:“现今顺天府有另一桩‘学生杀师案’,这学生被上了刑,还是直乎冤枉,若你能在一日内找出杀死夫子的真凶,本官便考虑将你引荐给锦衣卫指挥使周承恩大人,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仅一日?”
“不够?”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怒自威的震慑力。
“小人自知才疏学浅,可为大人效忠之心却是日月可鉴,请大人看在小人一片赤诚的份上,再宽限一日,小人在此谢过了。”景暄和抱拳,将拳头举过头顶。
万灵安的目光划过她清瘦的身姿,眼前之人明明十分谄媚,还很圆滑,却不让人讨厌,甚至有如沐春风之感。
沉吟了一下,道:“好,那本官就给你两日时间。”
“但凭大人差遣!为大人办事,小人上刀山下油锅,万死不辞!”
景暄和弯腰深深地施了一礼。
像一棵扎根在尘埃里、经过风霜雨淋的野草。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万灵安突然问。
顺天府的捕快何其多,虽然名字只是个代号,但也要对得上人不是?
“小人名叫景暄和。”她恭敬道。
万灵安一愣。
“是哪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