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听罢这一席话,景暄和不由得望向眼前这个年轻人,他才二十三岁,却像有个八十三岁的灵魂。
  人与人的差别怎么能这么大?
  有的人为了生活而奔波,只觉得平淡是福,有的人却因为无聊而寂寞,希望追求刺激。
  原来人活在这世界上,都有各式各样的烦恼,平民一样,皇上也不能例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众生都是平等的。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朱懿德收了笑。
  景暄和:“谁都有自己喜欢的东西,这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世上没有一个人是能完全理解另一个人的。微臣胸无大志,只想过好当下的生活,皇上无论做了什么,微臣都没有权利指责。微臣只希望皇上遵守诺言,让臣一览高丽国公主的遗物,除此之外,微臣便无他想了。”
  “朕知道了,爱卿退下吧。”朱懿德摆了摆手,道:“你要的东西,朕会派人给你送过去,这件事便告一段落了。”
  “谢皇上。”景暄和擦了把额头的汗,欲施礼告退。
  “等等。”朱懿德叫住了她。
  景暄和:“皇上还有何吩咐?”
  “谢谢你送朕的风铃,朕……很喜欢。”他的嘴角噙着一丝笑,眼中似有光华流过。
  景暄和:“皇上喜欢就好。”
  朱懿德:“爱卿的手腕,可好了?”
  景暄和:“不敢劳烦皇上忧心,擦了些止疼的膏药,过些时日便好了。”
  “这是宫里的雪花玉露膏,专治跌打扭伤,爱卿拿去吧。”朱懿德将一个精美的小瓷瓶从袖中拿出,递给景暄和。
  景暄和接过:“谢陛下挂念。”
  朱懿德见她低眉顺眼,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你怎么不问问朕的伤势?”
  “嗯?”景暄和抬眸,心想,不过是被小虫叮了一口罢了,还值得问么?
  不过既然他提起,不问自然不好。
  “恕臣疏忽,皇上的伤势如何了?”
  “不太好。”朱懿德皱眉,道:“虽然已经擦药,可太医说朕的脚踝处可能会留疤,一定是爱卿那日太过粗鲁,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景暄和挑眉,心想,七尺男儿,留点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怎的如此娇气?
  她便顺着他的话,说:“那皇上要治微臣的罪么?”
  朱懿德哈哈一笑:“爱卿这是什么话?既然绑架只是一场游戏,那么谁输谁赢便是自己承担,朕只是说说而已,怎会治爱卿的罪呢?”
  景暄和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应和道:“是微臣考虑不周,皇上要怪微臣也没有话说。”
  “不知者不罪,朕不过也是闲着无聊,想与爱卿多说说话而已。” 朱懿德的目光又定在那玫瑰上,“爱卿喜欢这花么?”
  景暄和:“能献给皇上的花,必定是极好的品种,微臣当然喜欢。”
  朱懿德:“是么?”
  朱懿德唤宫女拿了把剪子过来,对着玫瑰的枝丫“咔嚓”一声,这花便到了他的手中。
  “既然爱卿喜欢,这花便送给你了,也算这次对爱卿的奖励。”
  “皇上客气了,微臣惶恐。”景暄和施了一礼,并未打算收下。
  “爱卿不喜欢么?”他恢复了淡漠的神情,道:“那便扔了吧。”
  眼看着朱懿德要扔了这花,景暄和咬咬嘴唇,“那微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给你。”朱懿德笑了笑。
  景暄和接过花,说:“微臣本觉得这花太过娇艳,是华贵之物,而臣人微言轻,不配得到此花,所以才拒绝了。”
  “朕说你配,你就配。”朱懿德道:“爱卿还有其他事么?若没有的话,便下去吧。”
  “是,谢皇上赏赐。”景暄和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开了。
  她暗自擦了把汗,只觉得“伴君如伴虎” 真是句实话。
  待景暄和走远后,朱懿德唤了声:“小全子。”
  “主子万岁爷有何吩咐?”在他身旁的那个清秀的太监道。
  朱懿德:“回宫后,将那风铃挂起来吧。”
  小全子一愣,说了声:“是,陛下。”
  朱懿德叹息了一声,明日便要回那“铁笼子”去了,外面的世界对他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让他怎么都看不够。可他是皇上,只能任性一时,不能任性一世。
  也许,这便是他的宿命吧。
  第24章 拨开云雾(1) 我有预感,神鸟夺心案……
  黛烟公主的遗物,是魏福忠亲自送过来的。
  他的排场还是那么大,在东厂的公公中间,仿佛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景大人,又见面了。”魏福忠脸上挂着一抹笑,淡淡的,但他的身上却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挥之不去,想来是刚从东厂大牢过来。
  想起他那些折磨人的变态手段,景暄和心中泛起恶心,面上却仍施礼道:“见过魏公公。”
  “皇上似乎很看重你呢,特意托我将这个盒子送来。”魏福忠说着便举起手中的木盒,那是一个绘着木兰花图样的盒子,做工精美,花纹繁复。
  景暄和赶忙道:“怎敢劳烦魏公公亲自送来,真是折煞下官了。”
  “倒也没什么劳烦不劳烦的,都是为主子万岁爷分忧罢了,”魏福忠摆摆手,却在将盒子递给景暄和的一瞬间,突然收回。
  “公公这是什么意思?”景暄和面上仍带着笑意,不解道:“莫非公公还有什么指示?”
  “你应该知道这盒子是谁的吧?”魏福忠睇了一眼,缓缓说:“那位公主毕竟曾是皇上的妃子,事关皇家体面,若有人到处乱说,污了皇家颜面,那罪过便大了。”
  “微臣惶恐。”景暄和做出惊慌的样子,从善如流道:“谢公公提点,下官虽不才,嘴却是最严的,有些话,下官会烂在肚子里,打死也不往外面倒。”
  高丽国素来是大明的属国,而高丽贡女进献到大明为妃,也不是稀奇。
  自明太祖时,便有韩妃,硕妃皆为高丽贡女,而明成祖的后宫中,也有高丽女子权氏颇为受宠。黛烟公主去世时,朝廷只是对外宣称其病故,可若是高丽知道,黛烟公主之死另有隐情,对两国邦交都会造成打击。
  “你省得就好。”魏福忠淡淡道:“那这盒子,咱家便交给你了。”
  “公公大可放心,下官一定拼尽全力为陛下分忧。”景暄和接过盒子,定了定心神,说。
  “甚好,景大人是明白人,咱家自然放心,只是……”
  他的话音陡然拖长,仿佛欲言又止。
  景暄和:“公公还有何赐教?”
  魏福忠:“你的周身气度,倒让咱家想起了一个故人。”
  景暄和:“……”
  莫非他认出自己了?这个想法一出,就让景暄和莫明地心慌,不过她片刻便压下了。她在心底默默地安慰自己,魏福忠手下的冤魂那么多,不一定会记得这身体的原主。
  “哦?是怎样的人呢?”景暄和应和道。
  魏福忠微微一笑,说:“那是一个小女娃,生得聪明伶俐,在咱家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挺身而出。可是啊,她的命不好,父亲犯了大罪,被关进诏狱,最后受尽酷刑而死,那小女娃也跟着家人一起,流放了,不知现在过得怎样。”
  他说话时,一直注视着景暄和的神情,景暄和只是将头埋得极低,末了,魏福忠安慰道:“景大人不必紧张,咱家不过随口这么一说,你就当听个笑话,笑笑便过去了。”
  “不过是一个粗鄙可笑的小童罢了,公公大可将她当做一只蚂蚁,她的命运生死,不足挂齿。”景暄和抬头,脸上又戴上了那熟悉的笑容,谁都没有发现,她的手在袖中暗暗地捏成了拳。
  这人可真是无情,当初于歌笛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而他却恩将仇报,还这么坦然,就不怕晚上被于家的冤魂缠上吗?
  虽然她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于歌笛,却为原主对此人感到不耻。
  魏福忠的表情讳莫如深,仿佛无人能猜中他心中所想。
  “时辰也不早了,那咱家就不打扰景大人查案了。”魏福忠轻咳了一声,便和景暄和道了别。
  待东厂的人全部离去,阿呆说:“老大,我怎么觉得,魏公公今天那么奇怪,好像故意套你话似的。”
  醉酒之事过后,阿呆仿佛完全忘记了那一夜,和景暄和的相处还是和从前一样,景暄和便也收起那别扭的感觉,再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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