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顺着那个方向望去，阿呆惊得筷子都掉了。
“那不是黛……黛……”
“嘘！”景暄和将手指放在唇前，示意他噤声。
有些秘密，终将淹没在历史的车轮中，成为史书扉页里泛黄的尘埃。
那么，就随它去吧。
第28章 【番外】 一个杀人者的自述（1） 如……
如果重来一次，你会后悔遇到她吗？
这是我一直在问自己的问题。
彼时，我还是舞剑班的一名少年，和师傅还有伙伴们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和我一起的有十二个男孩，都是平凡的人。我以为，我的一生也会平淡地过去，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成年后娶个娘子，如果幸运的话，还能接手师傅的舞剑班，这便是我全部的愿望。
师傅的舞剑班越来越出名，这离不开我们一复一日，几近苛刻的训练，最后，甚至国王都对我们舞剑班有所耳闻。终于，在中秋的时候，我们被召入宫中表演。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不过才七、八岁的年纪，坐在国王和王妃的身边，一双眼睛居然是淡灰色，水盈盈的，十分特别。我见她一直盯着我看，也不知在看些什么，便没有管她，只是专心做好自己的表演。
表演结束后，我们被国王留在宫内，听说大王大妃十分喜欢我们的表演，国王便希望我们留下，也算是给她老人家取乐。一天午后，天气燥热，我练习完便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午睡，一睁眼时却看见了那双灰眼睛，差点把我吓了一跳。
“你叫什么名字？”灰眼睛露出一丝狡黠。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那时的我真是傻得可爱，天不怕地不怕的。
灰眼睛撇了撇嘴，叉着腰说：“你是第一个敢跟我这样说话的，他们都怕我，你为什么不怕？”
我不解：“为什么要怕呢？你不过是个寻常的小女孩罢了，又不是狮子老虎，会吃了我。”
“什么？！”灰眼睛似乎来了兴趣，她下颚微抬，歪着头说：“他们都说我以后长大了肯定是大美人呢，数月前父王赐宴新科状元和入仕的学子们，他们一见到我，都羞红了脸，跟丢了魂似的。你这个胆大的少年，居然说我只是个‘寻常的小女孩’？真是可笑。”
我摇了摇头，“你不就是个普通人吗？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有什么稀奇？”
灰眼睛像是被我惹怒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也许都有虚荣心吧。她们都喜欢听赞美自己的话，可就我不识趣。
当时的我实在脸盲，连美丑都分不清楚。
“我是公主，所以你必须告诉我你的名字！这是命令！”
好个高傲的小女孩！
我眼看时间不早了，便不想和灰眼睛纠缠了，只好说：“我叫金问渠。”
“哪个金问渠？”
“金问渠的金问渠。”
“……”她气鼓鼓地说：“我是在问，你名字是哪两个字？”
说实话，我很喜欢看灰眼睛生气的样子，生动活泼，也算是满足我内心的恶趣味。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我淡淡地说，“这是宋国词人朱熹的诗作《观书有感》。”
“你很喜欢看书吗？”灰眼睛一眨一眨的，问道。
“喜欢，可是家里穷，所以才参加舞剑班的。”
“那你一定知道很多故事了？”灰眼睛突然笑了，“宫里太无聊了，母妃也不喜欢我多读书，小哥哥，那我每天这个时候来找你，你给我讲故事，如何啊？”
“这……”
我正在想理由拒绝，灰眼睛突然抓着我的袖子，一摇一摆地说：“你就答应我吧，小哥哥。”
看她这个样子，我突然想起了一种动物——那是我小时候养的一只大白兔，软绵绵的，又白又胖，十分可爱。可惜那兔子被我养死了。那时候，我哭了很久，甚至发誓再也不养动物了。
也罢，既然灰眼睛这么像大白兔，那么我就给她讲故事吧，也算弥补我对大白兔的愧疚，我这样想。
***
灰眼睛每天都来找我，我也每天给她讲故事，后来，我的故事都讲完了，只能自己编了。
灰眼睛察出了不对，于是我每讲完一个故事，她就问我，这是不是你自己编的？
她似乎有无数个为什么，我从来都不是什么耐心的人，可奇怪的是，面对她，我好像变得耐心了起来，她的问题我都会悉心回答。
有时候她听得高兴，便从袖中拿出玉箫，给我吹曲子听。
灰眼睛的曲子吹得极好，像仙乐一般。她说，这是她的亲生母亲教她的。原来，灰眼睛的生母早在她不到五岁的时候就病死了。
“其实我觉得，现在的王妃虽是继母，却对你很好。”我只能这样安慰她。
她的眼里有些落寞，“那毕竟是不一样的，她和我之间，只是客气，继母从来没把我当做自己的女儿。”
我拍拍她的肩说：“没母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的母亲在我出生的时候就难产死了，我连她的面都没见过。其实我很羡慕你，她陪伴了你五年，还教会了你这么好听的曲子。”
“那你会像我母亲一样，说好陪着我，却中途抛下我吗？”
“不会的，”我也不知为什么，突然来了勇气，说：“我会陪你一辈子，除非，你赶我走。”
……
时光就这样慢慢地从指缝间溜走，明明那么平淡，可是现在想起来，却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
人啊，永远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感慨，这是我在往后人生中悟出的道理，可惜为时已晚。
宫里对我们说闲话的人越来越多，我也免不得被人指指点点，可是我却不在乎，因为我问心无愧。
而灰眼睛的父王对她一向溺爱，也只是偶尔提了一嘴，并没干涉。
有天，讲完故事后，灰眼睛突然问我，我最大的理想是什么？
我的脑袋突然有些空白，片刻便说：“以后接管舞剑班，然后娶个娘子。”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她的眼中隐约有光泽，让我的心跳有点快。
我定了定心神，很平静地说：“和我一样，最平凡的姑娘就行。”
“那你觉得我平凡吗？”灰眼睛问。
我有些奇怪，“怎么会？除了大王大妃和王妃外，公主是高丽国最尊贵的女子。”
“那你就是不喜欢我的意思了？”灰眼睛的目光黯淡了下来，好像一片乌云飘入，就快下起雨。
那时的我根本不解风情，还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好奇，我像个呆子一样地点头说：“喜欢，可是却是天下人对公主的喜欢。”
“我才不管什么天下人，”她突然抓起我的手，“我只想知道，你怎么想？”
我从未看过这样的她，突然也有些慌张，“公主配得上天下间最优秀的男子，而我只会舞剑，我……我不配。”
灰眼睛的眼里满是失落，她摇了摇头，似乎怅然若失，最后，只是一字一句道：“以后，我再也不会来烦你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本想去追，可是，脚底却像灌了铅一般，我被自己可怜的自尊心给绊住了，白白地放弃了这一次机会。
整整一个月，她都没有来找我，说也奇怪，我的心里像被硬生生地抽出了一块，有些空虚。在舞剑的时候，我甚至在想，灰眼睛现在，在做什么呢？
师傅看出了我的不专心，当着所有人的面斥责了我，可是我却像不受控制一般，脑子里全是灰眼睛的笑脸。
我知道，我很想她。
终于明白，古人书里所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什么滋味。
***
元宵节的时候，我们被派去给大王大妃表演，让我没想到的是，灰眼睛居然也在，可是她的身边，却有了另一个男子。
我认出了那个出色的男子，正是之前的新科状元。他们坐在那里，那么般配，公主甚至还递给了状元一棵葡萄，我的心里难受极了，一种叫嫉妒的火焰悄悄弥漫开来。
是啊，和那状元相比，我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
此时，我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站在台上，供众人玩笑，而大错，就是在这最不经意间酿成。
我的剑突然飞了出去，掉在了国王的面前。
“刺客，抓刺客！”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五花大绑起来，灰眼睛蹭地一声站起来，我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只是被侍卫拖了下去，关到了牢房里。
整整三天，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心中却没有什么惊慌，唯一害怕的，就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灰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