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又带上了自己的猎犬,这猎犬鼻子极灵,对于一些不寻常的东西感觉很敏锐。
终于,快靠近其中一处时,猎犬突然汪汪大叫,而林中的某处也像呼应它一般,嘶吼了一声。
景暄和一喜,赶忙带着手下去声音传来的那处。
他们来到了一处林间木屋,木屋的后面有一座铁笼,笼子里有一只一人高的藏獒,毛发蓬松,鼻子大而宽,深褐色的眼睛耷拉着,警觉而灵敏。
它的毛发上隐约有血迹,应该就是杀死冯、许二人的猛兽了!
景暄和目光突然被它脖子上莹润的色泽吸引。
藏獒的脖子上挂着用红线穿起的东西,好像是……玉佩。
派人拿了下来,景暄和定睛一瞧,正是能与畲族村落的半枚玉佩拼起来的另外半枚!
她进入木屋,仔仔细细地搜寻着,木屋布置简单,好像是临时落脚的地方,这一处位置隐蔽,甚少有人来,着实是藏身的好地方。她在床头还发现了挂着的银饰,畲族村的人喜欢用银子来打首饰,也印证了木屋的主人来自那个村子。
屋子的主人仿佛是个老头,因为床板很低,床边还有一副拐杖。
景暄和在烧火的地方发现了被撕碎的四书五经,这些书早已经泛黄,有的书页还被虫蛀掉了,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可见主人是个勤奋苦读之人。可是为什么,书籍的主人要将它给撕得粉碎,甚至用来烧火呢?
难道是因为屡考不中,所以对科举完全绝望了,万分失意之下,才做出了这种选择?
景暄和突然想起《聊斋志异》的作者蒲松龄的故事,他也是这样,辛辛苦苦、反反复复考了四十四年,却连举人和进士都考不上,可是却流下了一本传世著作,可见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最爱捉弄人,可有时又会让人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以前还在书本中笑过范进中举的故事,难道中了举,就能高兴得癫狂成那样吗?也许自己亲身见识过才知道,想要通过科举走向仕途,是多么难的一条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有了多少得意,就有多少失意。
突然在桌上看到一痕丝绦,这丝绦前面是圆穗头,穗头前半尺处打了一个小巧的花结。
她记得为了配合春晖园雅致的氛围,每个下人都发了这样的丝绦,佩戴在身上。
难道这人,如今还在春晖园中?
就在下人房里……
第72章 金榜题名 “天道酬勤”都是骗人的!……
此时的奉天殿上,圣上朱懿德高坐于龙椅之上,魏福忠手捧圣旨,念出圣上钦定的三甲,第一甲仅录取三人,为状元、榜眼、探花,赐“进士及第”。
学子们皆是屏息以待,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只觉得寒窗苦读数十载,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回报。
在公布状元人选时,汪常青竟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只觉得心潮澎湃,一颗心仿佛要跳出来了。皇帝传胪唱名后,身为状元的他带领进士们拜谢皇恩,礼部尚书捧着皇榜出了太和中门,将皇榜张挂在宫墙墙壁上,谓之“金榜题名”。
顺天府尹给汪常青插花,披红绸,又将他领去御赐的高头大马,开始状元游街。
人声鼎沸,喜炮震天,大街上热闹非凡,似乎人人都想一睹状元的风姿!
而在人群中最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双怨毒愤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汪常青,这眼神比淬了毒的钩子还要恶毒十倍。
此时,他的袖口中藏着一把尖刀。
他的身体颤抖,似乎整个人都不受控制了。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黄毛小子能够得到状元之位?!
他付出了那么多,几十年的时光,甚至寒冬酷暑都在读书,没有一日休息,可是为什么……还是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得到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呢!
这不公平!
如果上天给不了他公平,那么他就自己来挣!
他早已不信什么“勤能补拙”的鬼话了,那些都是骗人的,他傻傻地被这四个字所骗,落到如此下场,那么多的努力,仿佛都打了水漂,他的一生都被科举蹉跎了,这两个字就像吃人的魔鬼,吞掉了他的一生!
他早已在游街的路上放了钉子,只要马惊了,状元郎便会摔下来,那个时候,他就立马冲过去,以最快的速度——捅死他!
对!
只有状元郎的鲜血能够祭奠他逝去的青春!
就让这场血祭,全了他所有的执念吧!
……
汪常青难掩笑意,只觉得像做梦一般,他足跨金鞍朱鬃马,就像踏着祥云一般,只觉得整个人洋溢着说不出的喜悦。
就在他行到一个拐角时,马突然长嘶一声,前蹄猛地抬起,汪常青一时没回过神,重重地摔倒到了地上。
“去死吧!”
人群中冲出了一个老翁,汪常青还未看清楚,只见他拿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子,就向他插去……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石子划过,将刀子打向了一边。
几个官差将老头死死按在地上,他像一只挣扎的野兽,抬头,用猩红而浑浊的眼睛盯着景暄和。
“盘擎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终于捉住你了!”
名叫盘擎磊的老头仍不老实,这时,官差将他的儿子盘石给压了上来,盘石丧着一张脸,几乎靠着本能而吼叫道:“阿爹,收手吧!我们已经错的太离谱了!”
景暄和摇头道:“既已入穷巷,就应该及时掉头啊,何苦白白赔上了自己的一辈子?”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盘擎磊又哭又笑,几近癫狂。
如今的他,面目棕黑,脸上满是皱纹,又因为常年的不得志而双目凹陷,身体枯瘦,胡子头发都白了,和族长口中那个样貌俊秀的小男童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景暄和将他和儿子压入了北镇抚司。
回忆起刚才,景暄和还是有些后怕。
她推理出凶手在下人房中,便立马赶到了春晖园,小厮们说后院只有个扫地的老头年纪很大,他虽在院子做事,每日却捧着一本书,没有一天懈怠,可是他屡考不中,大家对他由崇敬到了戏谑,最后变成了无视。
他有个儿子,早年也在考学,后来家里撑不下去了,总要有人赚钱,他儿子便去市集拜师,当了口技艺人。
怪不得那黑影跑得那么快,原来是他儿子做的。
然而厨房并没有老头的影子,景暄和便派人抓了他儿子,又从盘石口中得知父亲今日出去了,带着一把刀子。
今日正是放榜的日子,会有状元游街,盘老头定是去街上,想要对进士们不利。
景暄和便立马带人赶到了街上,暗中保护汪常青,终于在某一处拐角看到了盘老头的影子。
在北镇抚司的狱中,她第一次直面了盘老头和他儿子。
盘擎磊坐在地上,失声道:“五十年过去了,我老了,我真的老了。”老头重重咳嗽了一声,“可是我不甘心啊!为什么我努力了这么多年,还是连最简单的秀才都考不上,顺天府的能人太多了,我本来踌躇满志地想要闯出一番天地,到头来,却只是别人脚下的一颗石子罢了!而那些人呢,年纪轻轻,第一次就能中进士,为什么啊?他们凭什么啊?!”
老头固执地说:“而且,他们还人品低劣——我亲眼见到冯旷调戏侍女,许熙瞧不起寒门学子,他们都不是君子啊!为什么上天那么偏爱他们,给了他们如此顺遂的人生,这不公平啊!而我呢,勤勤恳恳了几十年,读了几十年的圣贤书,到最后,只是春晖园的一个扫地翁,什么都做不了!我这一辈子反正已经毁了,那还不如也毁了他们的命!”
“可是汪常青呢?他没有做过冯、许二人做过的事情,为什么你还是要杀他?可见仇恨的火焰一旦烧起来了,就会呈燎原之势,最后把你自己也烧成灰了。”
盘擎磊嘴唇颤抖,最后捂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景暄和又对盘石说:“你是个孝子,看到你父亲难受,所以你想帮他,却助纣为虐了。”
盘石望了身边的阿爹一眼,缓缓道:“我不想见到父亲这么痛苦,他想杀人,我便帮他!”
景暄和叹了口气,说:“人啊,还是不能走极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既然不是读书的料子,何不考虑其他的生计呢?总好过一条路走到黑啊。我曾误入了畲族隐世村落,盘老头,你可知道,你母亲一直都在石碑边等着你,一直到死,她都希望你回去看她一眼,可是她到了生命的尽头,还是没等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