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汪常青特意去查了文献,发现东瀛丰臣家族的家徽正好就是“桐纹”。这种花纹来源于中国“凤栖梧桐”的传说,丰臣家族便用此家徽代表他们的家族。
  之前景暄和跟他说过,要注意欧阳明允,此人可能有古怪,汪常青还觉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如今亲眼见了,只觉得难以置信。
  要是放在以前,他一定会义正严辞地向皇上说明自己的发现,即使被驳斥也不会放弃。可是如今却不一样了,他有了家室,便是有了软肋,不得不多考虑一层,不能只想着自己一个人了。
  他现在等同于在欧阳明允门下做事,若是就这样举报他,天下皆知,难保不会落下一个刻薄恩师,不知感恩的名声。
  在如今的时代,若是举报上司会被视作不忠或叛逆,也会受到十分严厉的惩罚,轻则免官流放,重则命丧黄泉。虽然“通敌叛国”的罪名是例外,可若没有确凿的证据,很有可能被对方反告一个举报上司的不忠之罪。
  汪常青甚至想到了匿名举报的方法,可是本朝中,匿名举报都是严重的违法行为。
  根据《大明律》,凡用匿名文书举报人犯罪的,将受到绞刑的处罚,而收到匿名举报信者,应该立即销毁,否则会受到杖八十的处罚,若是匿名举报信送入官府,收信者也会受到杖一百的处罚。
  最主要的是,被举报人不会受到一丁点的牵连。
  这一规定主要是为了杜绝奸邪,因为匿名举报者会使他人陷入刑罚,自己却免于牵连。上位者认为如此做事,其心阴恶可诛,理应处死,而不好的影响却是会堵住悠悠之口,让不平之事不能得到申冤。
  所以只能权衡利弊了。
  权衡利弊……
  这四个字本不该是正直之士所考虑的,他的授业恩师赵夫子一直跟他说:“君子者,权重者不媚之,势盛者不附之;倾城者不奉之,貌恶者不讳之;强者不畏之,弱者不欺之;从善者友之,好恶者弃之;长则尊之,幼则庇之。”(1)
  他以前疏朗旷达,只是将全部心思放在读书上,虽做好了宦海沉浮的准备,却没想到选择来得这么快,如扑面打来的浪花,突如其来一般。
  这时,银铃般的笑声从远处传来,徐芃敏一身鹅黄的马面裙,裙子上缀着灯笼纹图案,显得既流光溢彩又端庄华丽。
  她正在和吉祥说话,粉唇一张一翕的,眼眸生动而英气,穿过小桥流水的画廊,来到了书房。
  汪常青起身相迎,徐芃敏忙挽住他的手臂,笑着说:“相公,今日忙吗?”
  汪常青也回以微笑道:“还好。”
  他看到她额头有些汗,便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说:“今日还开心么?”
  “当然,早上去和婆婆说了好一会儿话,婆婆还说我是她的开心果,专门逗她开心的!下午呢,去和朋友们骑马,只是她们都是初学,所以不太熟练,我便骑得慢了点,为了等她们。不过后来她们就骑得很快了,我还和她们比赛了呢。”
  “你赢了吗?”
  “那是当然,论骑术,这顺天府的女子中我就算不是第一,也是第二了!”徐芃敏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神情颇为自得。
  “敏敏,你开心就好。”汪常青很喜欢她这天真烂漫的样子,伸手将她的碎发别在脑后,又问她:“忙活了一天,饿了吗?”
  徐芃敏摸摸肚皮:“本来不觉得饿,你一说倒觉得有些饿了呢,我们要不吃饭吧?”
  “好,我这就让小厮们上菜。”汪常青温润道。
  徐芃敏挽着汪常青一同到厅堂,席间,汪常青问徐芃敏:“敏敏,若是我因为仗义执言而牵连上祸事,你会怪我吗?”
  徐芃敏抬头:“怎么这么问?”眸子似乎有些惊讶。
  汪常青:“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总觉得做官就像行船,大风大浪总是令人猝不及防。今天读书,又看到了名士解缙的故事,有些感慨罢了。”
  徐芃敏:“你说的可是主修《永乐大典》的解缙?我只听说过这本奇书,却不太了解这主修人的故事呢。”
  汪常青点头道:“洪武年间,解缙中了进士,还在永乐朝时有‘大明第一才子’的美名,后来他主修了《永乐大典》,甚至成为了内阁首辅,一时风光无两。可是结局呢,却是因为“无人臣礼”的罪名被拷打,最后竟被锦衣卫灌醉后埋入雪中而亡。可怜一代名士,就这样落寞地死去,他的妻子、儿女、宗族都被流放到了边疆……”
  徐芃敏静静地听着他的话,适时地点点头。
  “我一直都在想,解缙如果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是那样,当初还会选择入朝为官吗?哪怕只是当一介乡野村夫,一家人平平淡淡地生活一辈子,都比后来如此惨烈的结局要好吧。”
  汪常青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虑,可是,解缙已经死了,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徐芃敏叹了口气,握住他的手,道:“相公,何必如此悲观呢?我们都不是神仙,更不能预知未来,只要过好当下,无愧于心就好了。我的父亲经常跟我说,做人要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只要你坚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不用害怕这些未知的命运。我不知道我们最终的结局会如何,可我不后悔嫁给你为妻。无论如何,风风雨雨,我都会陪你一起走下去。”
  汪常青心下感动,看着妻子的眸子,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86章 他的秘密 世上谁都有秘密,他也不例外……
  而此时,景暄和正和手下们寻找嫌疑人,河边村的男子很多,逐一排查要花很多时间,还好,只要找到正确的方向,即使时间花的多,也没有关系。
  他们已经排查了一大半,景暄和有信心,今晚便能见分晓。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缓缓停下,欧阳明允下了车,对其他人吩咐道:“可否将景大人找来?本官有要事想与景大人详谈。”
  “老大正在村中走访,脱不开身,欧阳大人有什么事不妨以后再说?”阿呆正在村口查探,看到了欧阳明允,下意识只觉得他想拖延时间,阻挠查案,便挡在前面。
  欧阳明允负手道:“吾乃朝廷命官,要见景大人自然是有要事,否则也不会亲自前来,你这小吏怎敢阻拦,若是耽误了大事,你担得了责任吗?”
  阿呆还欲说话,却被其他人拦住了,要他算了,还是乖乖去找景大人比较好。
  阿呆却说:“小人当然知道欧阳大人位高权重,可凡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三天查案的时间本就吃紧,而且之前老大被凶手所迷惑,弄错了方向,耽误了一些功夫,如今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拜会欧阳大人了,大人还是请回吧。”
  “有没有多余的时间也不是你说了算的,对吧?景大人真是好运呢,有你这么忠心耿耿的手下。”他讽刺道。
  “老大为了查案,夙兴夜寐,对我们这些手下又很好,大家当然愿意效忠她,所以我若能为她做些小事,也是应该的。”
  欧阳明允冷冷道:“你这小吏,倒是有几分骨气呢,也不知道骨头硬不硬。”
  “既然有骨气,自然骨头硬。”阿呆只是说。
  “好啊,那就试试吧。”欧阳明允顿了顿,说:“来人,将他绑起来,鞭子伺候。”
  ……
  景暄和划分了区域,每人负责一块地方,她也亲自去走访,张二越却匆匆赶来:“大人,不好了!”
  “什么事,你慢慢说,只要不是天塌下来,都有办法解决。”景暄和看他跑得面红耳赤的,宽慰道。
  “是阿呆……阿呆被欧阳大人给绑起来了!”
  “怎么可能?”
  “是真的,欧阳大人非说要见你,但是阿呆不想让你耽误时间应付他,就回绝了他,将他挡在村口,可是欧阳大人非要见你,阿呆就这样触怒了他。”
  这个呆子……
  景暄和神色一变,赶忙随张二越一起去了村口。
  ***
  烈日当空,万里无云。
  阿呆被绑在村口的大树上,身上鞭痕累累,他的嘴角留下鲜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欧阳明允。
  “住手!”景暄和惊魂未定。
  “老大,你别管我。”阿呆固执地说,“更不要因为我而求他。”
  景暄和朝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别再说了。她径直往欧阳明允的方向走去,施了一礼,道:“我的小吏冒犯了您,实在不好意思,可是欧阳大人今日为何发这么大的火?”
  “景大人,你是不知道啊,这小吏实在是太嚣张了,不光态度不好,还百般阻挠本官见你,不是我说,景大人对手下也太纵容了些,实在是有些管教无方啊。”欧阳明允睨了阿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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