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她重重地咬了一下嘴唇,说:“娘亲,说话算话,如果你不回来,我就陪你一起去死。”
“傻孩子!你说什么胡话!”徐夫人再也忍不住了,任眼泪簌簌流下,她拍了女儿的手臂一巴掌,又怕把她给拍疼了,只用了三分的力气,斥道:“你还年轻,你给老娘好好地活着!”
景暄和看着此时的场景,也红了眼眶,她也想自己的妈妈了,她飞快地擦了一下眼泪,却见身边的阿呆也似乎陷入了沉思,仿佛陷入了什么藏在心底、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回忆。
***
徐夫人最后还是去了紫禁城。
临行之前,她找景暄和借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沐浴更衣,对镜点了唇红,仿佛是要保持最后的体面。
朝会开始。
朱懿德坐于龙椅之上,却见右手边似乎少了一人,他问魏福忠:“今日首辅大人是告假了么,怎么不见他的人。”
魏福忠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道:“陛下,首辅大人并未告假,许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也未可知吧。”
“那便开始吧。”朱懿德对魏福忠使了个眼色。
魏福忠将拂尘一挑,高声说:“众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这时,却有一个小太监通传道:“暹罗王子候在宫外,说有要事面见陛下。”
“哦?他有什么事情呢?”朱懿德下令:“宣他觐见吧。”
不一会儿,查库莱便在宦官的引领下上了大殿,他一身锦衣,身后还有四个随从,其中有一少年,十分漂亮,编着十多条小辫,腰间还挂着铃铛,有种妖冶昳丽的美感。
查库莱恭敬地施了一礼,道:“陛下,小王有要事禀报!”
“何事啊?”朱懿德来了兴致。
“前文渊阁大学士徐昶之妻王氏,并非中原人士,而是出身暹罗,名为‘阿域’,此乃我暹罗家事,请陛下将她交还于我!”
此语一出,众大臣无不惊讶。
朱懿德的神情有些意味不明,他敲了一下龙椅的把手。
“竟有此事?只是王子这话倒是有意思,大家都知道,徐夫人如今已经失踪,你找朕要人,是何意思啊?”
“实不相瞒,阿域之前确实被我请去做客了,可还是那句话,她是暹罗人,这是我暹罗国的家事,小王管教自己的子民,也无需他人操心吧。”他话锋一转道:“可是我的随从说,阿域被一伙人劫走,领头的那位是个女子,身手了得,还穿着飞鱼服、佩绣春刀,大明有此装束的女子,想必便是那位景大人了吧。”
这时,又有一小宦官通传,他对着朱懿德耳语了几句,朱懿德说:“正好,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景大人与徐夫人就在宫外候着,将她们请上殿吧。”
小宦官穿过重重的宫门,来到了最外面的午门,请景大人和徐夫人进宫。
徐芃敏仍然死死地抓住母亲的手,仿佛只要她松手,母亲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娘亲,真的要去吗……”徐芃敏知道自己无力改变什么,只是最后问了一句。
徐夫人深深地望了女儿一眼,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二人的手最终分开了,朱色的宫门一点一点地关闭,徐芃敏看着母亲的背影越来越小,生出一种无力感,像被什么信念感召了一般,她突然提起裙子想要冲进去,却被宫门给挡住了。
她眼中带上了某种疯狂,用力地拍着宫门,喊叫:“放我进去!你们放我进去!”
守门的士兵一板一眼道:“徐小姐,陛下只请了徐夫人和景大人觐见,您请回吧。”
“不!我要去找母亲,你们放我进去!”
“徐小姐,你若再吵闹,便是藐视皇宫,我们会将你丢入大牢,依律惩处。”士兵严肃道。
徐芃敏拍宫门的手蓦地悬空,仍是望着母亲离去的方向,她变得不吵也不闹,只是目光空洞地说:“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我要等我娘亲回来。”
……
“二位请吧!”
景暄和与翁思域在太监的引领下一前一后地上殿。
“臣景暄和拜见陛下!”
“臣妇翁思域拜见陛下!”
“平身吧。”朱懿德扬起下巴道:“徐夫人,看来你是承认自己并非琅琊王氏之女了?”
翁思域抬起头,面不改色地说道:“陛下,臣妇并非琅琊王氏,只是阴差阳错嫁给了徐学士而已。”
查库莱趁机说:“这妇人罪大恶极啊陛下,听说王、徐两家虽为娃娃亲,却是大明国先皇赐婚的,这妇人冒充王家贵女,岂非死罪?”
他在来大明之前已经将阿域的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楚,连带着王家和徐家,所以如今才能信誓旦旦的。
翁思域没有去看查库莱,而是平静地说:“请陛下饶恕王氏,他们也只是爱女心切而已,要杀要剐,一切罪责,由我承担便好。”
她的眼中无波无澜,却不是死水一般,而是像天地间最纯净的湖水,带着不可动摇的力量。
“当年暹罗王室屠杀了一众无辜之人,只为守住明香公主和天鸾大师的秘密。”翁思域缓缓说道,她已经完全做好准备,将这段隐秘的往事公之于众。
“你给我闭嘴!”查库莱面色一赤,指着她怒骂道:“这是我暹罗秘辛,岂能让你这胆大的妇人乱嚼舌根?!”
景暄和朗声说:“这儿是大明的朝堂,自然容得下她的声音!”
朱懿德似乎对查库莱有些不悦,他冷脸道:“徐夫人,你说吧。”
翁思域深吸一口气,开始诉说那件往事,她的声音沉静,众人细细地听她说的故事,偌大的朝堂中只有她一人的声音。
在提到鸠摩迦耶的名字时,谁也没有发现,角落处,少年的手默默地握成了拳头。
第118章 血色宫廷(上) 这不是宫殿,这是死亡……
故事讲完了,翁思域只觉得横亘在心头许多年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让她感到无比的畅快。
大殿中集体陷入了沉默,就连一向最喜欢发言的老臣们此时也没有再说话。
查库莱被这沉默弄得有些心慌,他咽了一口唾沫,道:“陛下,这妖妇说的简直一派胡言,请陛下明断啊!”
“你敢对着青天白日发誓,说我一派胡言吗?”翁思域紧皱眉头,目光冷冽地盯着他:“王子殿下,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你已经十五岁了,不是小孩子了,那一日明香公主砍断四眼佛手指时,你敢说你不在当场?还有鸠摩迦耶被火烧死时,你也在那里,可你只是冷眼旁观着,不发一言,就不怕昧了天地良心?”
查库莱的脸色一黑,他当然知道这全是真的,可在他心中,鸠摩迦耶一人的性命哪里有王室的声誉重要,如果是他当时坐在王位上,想必也会和父亲做出一模一样的选择。
明香公主何其尊贵?一国公主最重要的就是名声,就算告诉天下百姓她去世了,也不能让人知道她变成了一个为爱痴狂、毁坏佛像的疯女人。
王室的体面与尊严,不容亵渎!
况且暹罗全民信佛,若被人发现堂堂的公主竟然毁了四眼佛,恐怕会在民众之中掀起滔天巨浪!
他还想解释,可是也许是翁思域的眼神太过锐利,他一时竟然大脑一片空白,嘴唇嗫嚅,说不出一句话。
翁思域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道:“陛下,这便是事情的全部真相,可臣妇要说的,还有另一件事,这件事情,关乎我夫君的性命,臣妇不能不说。”
朱懿德目光复杂地望了一眼下方的妇人,摆摆手,道:“徐夫人,请说。”
她的眼神带着隐忍与果断,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陛下,贪污之事并不是我的夫君所做,而是我私下联络他的同僚,他们才将银钱交给了我,账本是我绘制的,我的夫君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他是无辜的。”
此言一出,景暄和冷不丁地全身一颤,徐夫人是想将罪责都引到自己身上么?
翁思域的嘴角带上了一丝笑,“我的夫君最是两袖清风,他是个清清白白的读书人,平日里连收一点节日的礼物都会悉数退回给别人,又怎会贪下巨额钱财?而我呢,我是个贪心的妇人,最喜欢银钱了,在京中名声也不好,这一切全是我做的。”
魏福忠有些阴阳怪气地说:“徐夫人慎言,你可知道将这罪责揽在身上会有什么后果,若是你说了谎,那可是欺君之罪!”
“大殿之上,我怎会信口开河?”她顿了顿,说:“账本是在佛龛后面发现的,对吧?徐家只有我一人信佛,我的夫君从未踏足过佛堂,丫鬟小厮皆可作证,厂公切勿冤枉好人!”
其实账本发现的地点是景暄和告诉她的,只是景暄和怎么也没想到,徐夫人会以此祸水东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