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怪不得……”她沉吟了一下,又问:“红袖夫人的舅舅经常过来要钱么,难道他是个赌徒?”
  “哎,他舅舅每隔十天半月就要来要钱,红袖夫人一直可怜他才屡次帮助的,可是如今算是忍无可忍了,恨不得和他断了这亲戚关系。可要说他是赌徒,也不是,只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罢了,家里有七个儿女,还有母亲和妻子要养,一大家子等着吃饭呢。”
  “按你说来,如今望春县本本分分的农民竟然要借钱度日?”
  “这一切还不是因为赋税太重?这些农民要交田赋、丁赋和各种杂税。其中田赋最重,根据土地的面积和质量来征收,还分为夏季税和秋季税。更别提那些杂税了,有一年甚至连望春县百姓的衣服都要交税,美其名曰‘丝绢税’,更可气的是,这税士绅们不用交,要交的全是普通的老百姓,相当于变相地克扣百姓,负担全落在了他们头上。
  我听说黑风寨匪首的父亲就是因为交不起杂税,竟带着他两个弟弟投河自尽了,他儿子受不了打击才落草为寇的,说什么要学梁山好汉,为自己而活,不要再受朝廷的剥削了。”
  小厮打了个酒嗝,突然自觉失言,脸色“刷”一下白了,扑通跪下,“景大人,您就当小人喝醉了吧,说的都是些胡话,别怪罪小人啊。”
  景暄和将他拉起来,“你说的这些话很有道理,何罪之有?也要多谢你,让我窥探了望春县平静面具之下的裂痕。放心,我不会说是你告诉我的。”
  小厮这才放下一颗心来。
  不多时,阮继携着他的小妾过来,红袖的脸色很不好,看来是刚和人吵完了嘴,一副很不快的样子。她穿一琥珀色的袄裙,套上了月白的比甲(2),头戴簪花,细眉桃腮。
  一名丫鬟提着灯,另一名帮她抱着琵琶,引她往石画舫那边而去。
  “让景大人久等了,菜都凉了,还不让厨房炒些热乎的送过来?”
  小厮连忙说好。
  “阮县丞,事情都解决了吗?可还顺利?”景暄和关心道,给他倒了杯酒。
  阮继清了清嗓子,“没有多大的事,一切都妥帖了,景大人无须担心。”
  他喝了口酒,还能怎么办呢,这次又给了红袖舅舅些银两,算了,看在小妾的面子上,为了博美人一笑,就当打发叫花子吧。
  红袖端坐在琴凳上,轻抚琵琶,弦声由缓变快,她的手指也如蝴蝶在绮丽的花丛间飞舞跳跃。琵琶声时而婉转动人,时而慷慨激昂,伴着她如黄鹂般悦耳的歌声,果真是一种享受。
  景暄和屏气凝神,只见画舫中点着一只红灯笼,后面放着一只花鸟屏风,灯笼朦胧的光亮落在她的身影上,此刻与琵琶声完美地交融在一起,实在是和谐唯美,也怪不得阮继那么宠爱红袖了。
  有这样一个曼丽佳人在侧,谁人不心神荡漾呢?
  歌声止了,还是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红袖盈盈地起身,福了一福,景暄和不由得为她鼓掌。
  谁知,灯笼霎时灭掉了,石画舫顿时一片漆黑。
  家丁丫鬟们都有些慌乱,忙拿着蜡烛去往那石画舫,红袖夫人最怕黑了,若是她吓出个什么好歹了,府里也要鸡飞狗跳一阵子了。
  “老爷,红袖夫人怎么不见了?”丫鬟来到石画舫,惊呼道。
  “胡说,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将灯笼点起来!”阮继站起来吩咐道。
  灯笼被点了起来,石画舫果然空无一人,只有一把椅子、一只琵琶和一处屏风。
  “阮县丞,何不在花园里再找找?我总觉得,红袖夫人还没出阮府。”景暄和也十分惊异,石画舫在水中,只有一条路出来,而路上站着两名丫鬟,如果红袖趁着漆黑从这条路出来,她们不可能没看见。
  而石画舫也没有什么大木箱能够藏人。
  “将椅子和屏风拿走,再仔细地搜!”阮继背着手说。
  他又将两名丫鬟叫到身边,问她们有没有听到红袖夫人落水的声音,会不会是她因为害怕黑暗而掉入了水中,丫鬟们都摇头说没有,并没有听到重物落水的声音。
  家丁们在石画舫和花园里找了许久,还是一无所获。
  “要不扩大搜索范围,阮府有许多房间,说不定红袖夫人就在其中一处呢?”景暄和觉得此事愈发的诡谲,实在是让人惊异。
  家丁们将出入的大门死死守住,连只苍蝇都飞不出阮府,所以她肯定,红袖还在府内。
  一刻钟后,有家丁大惊失色道:“老爷,红袖夫人在……在她的房间内!”
  “带我去去瞧瞧!”
  阮继终于露出一丝喜色,他还没起身,家丁却牙齿发颤地说:“可是……她……她已经死了。”
  景暄和惊讶地站了起来。
  尸体竟然会瞬移?!
  真是见鬼了!
  第132章 熟悉背影 万灵安也来望春县了?……
  阮继跌坐在椅子上,突然觉得一阵心绞痛。仆人给他端上了安神静气茶,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抬头,抓住景暄和的袖子说:“景大人,你在顺天府屡破奇案,素有贤名,可否请你为红袖找出凶手啊!”
  “阮县丞,红袖夫人的死我一定会仔细探查的,可是我刚才的提议,也希望您能好好考虑,毕竟剿匪的银两实在是短缺,若您能联合士绅们捐献钱财,也能让将士们士气大振啊。”
  “你是在威胁我?若我不给,你便不去查案了?”阮继眼中带上了防备,语气也冷了几分。
  景暄和说:“阮县丞误会了,暄和不是这个意思,就像我之前说的,无论你捐或者不捐,我都会好好去查案,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可是剿匪也是大事,我想请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她的言辞恳切,目光又很真诚,让人不忍拒绝。
  阮继站起身来,思索了一下,似乎下定了决心,“景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若你能在一日内查出红袖的死因,我便劝说士绅们和我一起捐献五万两白银给望春县剿匪。”
  五万两!
  景暄和死命地压抑自己的窃喜,若此事能成,那么剿匪的经费便够了!
  她咳嗽了一声,“好,一言为定,我们击掌为誓。”
  景暄和伸出自己的手,阮继与她一击,算是做出了承诺。
  ***
  她先去红袖的院子里验尸,红袖的脖子有被绳子勒过的痕迹,死因就是窒息而死。身上的衣服没有潮气,也佐证了丫鬟们的证言,她没有落入水中。景暄和注意到,她的衣服下摆好像被钉子挂过,丝线有些不均匀。
  红袖手腕和脚腕有扭到的青紫肿胀,还有些擦伤,应该是生前扭伤的,因为死后人的血液停止流动,并不会出现肿胀或淤血。
  景暄和找来红袖的贴身丫鬟,问她红袖死前的一个月内有没有什么异常。
  丫鬟说,其他的倒没什么,只是她总是一个人将自己关在屋内练琵琶,一练就是几个时辰,比平时要勤奋许多。
  景暄和点头,当时红袖进入石画舫弹琵琶,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那么,又怎么会突然不见,然后瞬移到房间的呢?
  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有没有可能是掉包,有另一人和红袖长得一模一样,如今的死者是假红袖?
  景暄和问丫鬟:“红袖夫人有没有什么孪生姐妹?她的身上有什么胎记吗?”
  丫鬟如实答道:“从没听过她有什么姐妹,红袖夫人幼年失去了双亲,从小就是她舅舅家养大的,我记得红袖夫人手腕上有一块红痣,很是鲜艳。”
  景暄和将尸体的手腕抬起来,果然看到了红痣,可见是丫鬟们平日里服侍的红袖夫人无疑。
  而红袖在弹琵琶时,景暄和也注意到了,那女子的手腕处有红痣,虽然距离有点远,但景暄和目力极好,断不会看错的。
  为了更好地验尸,景暄和将她的衣物褪去,惊奇地发现她的后背上有深深浅浅的鞭痕,难道是和阮继在一起的时候,二人有什么不可说的情趣?
  可是今日景暄和才听到她与阮继云雨,而这些鞭痕却像是很久之前留下的,更像是她小时候受过的折磨。
  这时,后院传来凄凉的哭声,脚步声越来越近。
  “红袖啊,我的亲侄女儿!你怎么这么年轻就死了啊!”
  原来是红袖的舅舅带着她的舅母过来了。
  她的舅舅很瘦,甚至可以说骨瘦如柴,常年在阳光下暴晒的黝黑面容让他显得愈发苍老,她的舅母也白发苍苍,比同龄人看起来要老上许多。
  他们扑了上来,想推开门,景暄和却挡在门前,派家丁拦住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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