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馒头,也在她身边开始吃了起来,只是他的动作很慢,外面雨声淅淅沥沥的,不知落在了谁的心头。
景暄和终于将窝窝头放了下来,压抑着怒火道:“万灵安,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他终于抬起头。
“还在装哑巴吗?我看你不是哑巴,你就是个骗子!”她胸口起伏,压低声音说:“你可真有本事,连身上的熏香都换了,要不是今天我抓住你的手将你认出来了,你是不是还想一直将我蒙在鼓里?”
这双手,她牵过太多次,他的温度,他指间薄茧的位置,就算化成灰她也认识!
“算了,你别说话了,我不想听。”
景暄和将耳朵死死地捂住,目光垂下,心中似裂开了万丈沟壑,又像千疮百孔一般,无处诉说。
这些天,她一直以为他生了很重的病,病得不省人事,病得起不来床!她很怕顺天府传来他病逝的消息,每次收到信笺,她都心想,还好不是她最害怕的消息。
无论她与他是爱人亦或是仇敌,她都不想他死——如果他死了,她连恨谁都不知道,这样的人生该多么无望?
可是,如今他却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了,虽然,他换了面容与身份,可他毕竟是活着的,景暄和的心中竟因此感到庆幸。
可这庆幸却被随之而来的怒气所掩盖,他怎么能用这种方法来黑风寨?这儿这么危险,他为什么要凑热闹!
他一定是故意想让她心软,在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忘记他之后!
多么可恶!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不时闪过一道惊雷,屋内的他们,沉默以对,也不比外面温暖多少。
万灵安双手轻轻地将她的手从耳边撤了下来,道:“如果你不想我在这里,我今晚可以出去。”
他说着就拿着馒头起身。
“胡闹!”景暄和拉住他的袖子,“外面这么大的雨,你是想冻死在这荒郊野外吗?”
她注意到了他的肩膀,因为搬了一天重物衣服被磨破了一大块,隐隐泛出血迹,他的手上也被石块磨破了,本是用来指点江山,撰写文章的手,如今竟被用来做粗活。
有时候景暄和真的搞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
放着好好的顺天府不呆,非要来这种荒郊野外的地方和她一起受苦。
无论如何,她发誓,这一定是最后一次对他心软了。
最后一次!
万灵安唇畔一抿,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之中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还好,她到底还是放不下他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卑劣,企图通过她的心软让自己陪在她的身边,以往是对权力的筹谋,而如今却是在筹谋她的心。
景暄和冷着脸说:“你要自找苦吃不关我的事,可你也不用扮可怜让我同情你,我知道自己来黑风寨的目的是什么,等我们活着出去了,再算我们之间的帐,到时候,就算我们斗得你死我活,我也不会心软一点。最起码,我们不要窝囊地死在这里。”
万灵安嘴唇嗫嚅,很久之后,他说道:
“好,我答应你。”
窗外突然闪过两道黑影,万灵安抓住她的手臂,将食指放在唇前示意噤声,往窗子的方向望去。
景暄和也望向了那个方向。
难道……是鬼面人派来盯梢的?
他的疑心一直很重,如今竟派了人过来监视他们,看他们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夫妻。
怎么证明他们是真正的夫妻呢?
万灵安的目光望向了那床榻……
景暄和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可就算他们之前情到浓时也没有过夫妻之实,闹掰之后更是恨不得与他一别两宽……
万灵安突然搂住她的腰肢,一把抱起她往床边走去。
景暄和攀住他的脖颈,知道有人在外面,也不敢动弹,只是愤愤地盯着他。
这床铺很窄,若要两个人一齐睡下只能侧躺着,景暄和被他推到了里面,盖上了被子。
她想惊呼,却被他捂住嘴巴,万灵安将床幔放了下来,一手搂着她,一手抓住床架,开始用力摇晃起来。
景暄和的脸上像清晨沾满露水的玫瑰,她自然知道他在做什么,可是这个样子也太羞耻了吧。
外面的两人似乎听到了他们在干什么,透过模糊的帐子,依稀看到一双俪影交叠在一起。
俱是口干舌燥,竟开始聊起天来。
“真是的,没想到这美人还真有丈夫,可他分明是个哑巴,也不知美人是怎么看上他的。”
“嘿,嗓子坏了有啥关系,只要下面没坏不就行了!”
二人哈哈大笑起来,景暄和被他们的污言秽语弄得心烦,恨不得冲出去给他们几拳头。
景暄和额头早已起了薄薄的一层汗,身边全被他的气息包围,她不敢去看万灵安的眼睛,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万灵安也不比她好多少,黑暗之中,耳鬓厮磨,只觉得心跳得很快,从始至终,只有她能牵动他的心神。
天地之间,只有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停下,外面的二人竟没有离开的意思。
景暄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万灵安起身吹了灯,将被子盖住。
他在她耳边以只有他们听得见的声音说:“忍一晚,明天就好了。”
“可是……”
“你说的,我们,得活下去。”
黑暗中,他的眼睛如寒星一般,景暄和抓住了被子的边沿,没有再说话。
而此刻,悬崖顶部的土屋却传来男人交谈的声音。
周巡对鬼面人说:“大哥,你也觉得,那个女人有问题?”
鬼面人颔首道:“我总是不信,天底下会有那么巧的事情,那男人虽然面容普通,可周身的气度却让人胆寒,我总觉得,他不是一般人。”
“大哥,我们兄弟二人受了多少磨难才建立了黑风寨,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岑岑那个傻丫头太过单纯,总是被好看的皮囊所迷惑,每次见到漂亮的人就找不到北了。那个傻丫头可以不计后果,可我们要做的,却是对整个寨子负责。”
鬼面人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总有一个声音,那女人我一定在哪里见过。”
周巡摸了摸下巴,“偌大的黑风寨,要是混入了细作就不好了。”
鬼面人似是想起了什么,“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黑煤球’吗?”
“当然记得了,大哥,你不是对她恨之入骨吗?”
那日与她交锋,周巡并没有出马,而是在黑风寨坚守阵地,令他惊讶的是,一向胜券在握的大哥居然在一个女子手上吃瘪了,自那开始,大哥就将她的画像挂在靶子上,日日用来练飞镖。
只是她的脸却被涂黑了,看不清样子。
“我知道那女子在锦衣卫任职,应该不止一人知道她长什么样,阿巡,你派一个伶俐的人下山,弄清那女子的样子,尽快送过来。”
周巡郑重道:“是,大哥。”
“记住,一定要快。”鬼面人补充道。
第143章 六指怪人 他也有六只脚指,难道与白骨……
夜已经很深了,周家坳的许多军士已经睡下,还有一些仍在值夜。
徐芃敏穿着盔甲,拿着帕子擦了把脸,忙活了一整天,她只觉得腰酸背疼。
汪常青刚指挥完壁垒的修缮,看徐芃敏似是极累的样子,帮她褪去了沉重的盔甲,又扶着她坐下,帮她捏肩膀。
“相公,你也累了一天,快去休息吧。”徐芃敏只觉得嘴唇有点干,一说话才发现嗓子已经哑了。
汪常青心疼地望着她,拍拍她的手背说:“等一下。”
他从包袱里拿了一个帕子,里面包了些菊花茶,这是望春县的乡亲们送给他的,他一直舍不得喝,便留下来了,唯有给徐芃敏他才舍得。
汪常青帮她泡了茶,让她喝杯茶暖暖身子,他有些歉疚地低下头道:“敏敏,跟着我,你受苦了。”
徐芃敏无所谓地摇摇头,她抓住汪常青的手说:“相公,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比起在深闺之中,只读些虚无缥缈的书卷,我倒宁愿在这里,见天地,见苍生,见民间疾苦。”
在这里,她才知道了什么是“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什么是“裹尸马革英雄事,纵死终令汗竹香。”……
那些写在书卷中的遥远的感情,她终于在此刻明白了。
她还是那么爱哭,可是那又怎样?她已经会自己擦干眼泪了。徐芃敏知道,自己已经变得越来越坚强,这坚强会让她拥有勇气,这勇气能够面对一切困难,让她不再畏惧未知的将来,即使前路再黑暗,她也能从容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