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我之所以接手你祖父的案子，就是觉得这案子很大，如今周承恩指挥使说自己身子不适，也许即日便要请辞了，我若是能破案成功，圣上定会优先考虑擢升我。我是个俗人，脑子里总想着升官发财的事情，所以面对机会，我就当仁不让了。”
当初周思逑被万灵安送到衙门治罪后，他的哥哥周承恩免不了一顿求情，又交了许多罚金给衙门，才保全了周思逑，让他全须全尾地活着，经过这件事，这个纨绔公子也老实了不少，不敢再为害乡里了。
魏福忠倒台的事情给周承恩震撼很大，曾经那么威风八面的东厂厂公都有如此功败垂成的一天，反观他自己，平日里手上也没少沾人命，树大招风，他实在不想再在权利场中以命相搏了，再加上为公操劳了这么些年，心中早已厌倦了，才有了辞官退隐之心。
而景暄和却不一样，她永远都是干劲满满的，来到大明于她而言就像是一场奇遇，如今攀山过半，总不能就这样放弃了，还是要到山顶上见见最美的风景才算不枉来一趟吧。
“苏小姐，你放心，我绝不会让私情影响案子，公与私的界限，我还是分得很清楚的。”景暄和安慰她道。
苏文茵泪眼朦胧地问：“景大人，也许是文茵多想了，可是，你接手案子的初衷，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我可没骗你，就这么简单！”景暄和觉得这女子有些可爱，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一朵早晨葳蕤的娇花似的，便帮她又擦了擦眼睛。
虽然，除了“升官发财”这种表面的理由，她还有一腔热血与“天下无冤”的抱负，可如果她和苏小姐刚刚相识就说这么宏观的东西，总觉得有些奇怪，所以就只说这最肤浅的理由了。
“其实那日我和万大人一起喝茶，也谈论了我与他的婚事，我还看到了你也在楼下。”苏文茵缓缓道，“我清楚地看到万大人对你的眼神是那么眷恋，可他还是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也许我的事情真给你们带来了困扰吧。”
“苏小姐……”
“景大人，请让我将话说完。”苏文茵垂下眸子，打开了话匣子，“我之所以拖到现在还不嫁人，就是因为，我不想嫁人，这不是我的夙愿！”
她继续道：“那日我与万大人说：‘女子的归宿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我希望她们拥有选择的权力，也有说‘不’的权力。’我知道万大人很好，他才智出众，样子也是万里挑一的，可是，他不喜欢我，这样勉强来的婚事又有什么意思？我们都像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皇上的圣旨不能违抗，可我们之间又不可能有感情，所以我们必须达成同盟。文茵甚至与万大人提议，我们只做名义上的夫妻，往后互不干涉。”
“万大人……是怎么回答的呢？”景暄和心中仿佛溢起了一丝希望，这丝希望如微弱的火光，却让她骤然温暖起来。
“万大人并没有同意，他说，他此生只会娶所爱之人为妻，哪怕只是名义上，也绝不会与其他女子在一起。”
景暄和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原来万灵安竟是这样想的。
“景大人，我看的出来，万大人对你绝无二心，虽然皇上用婚约牵绊住了他，可是你在他心中，一定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苏文茵对上了景暄和的眸子，目光真挚道，“他还与我商议，一定会在我们成婚前取消婚约的，景大人，请你相信他。”
说实话，任景暄和是铁石心肠，心中也被触动了。
那日她的决绝定是让他伤心了，所以他才会对她那么冷淡。
可如果他们之间还有希望……
一想到此，心中只觉得有些紧张，连手心都不自觉地出了汗。
“景大人，我希望你能再好好考虑一下。人们都说旁观者清，文茵看得出来，你与他，余情未了，你们之间不应该就这么结束了。”
“苏小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可是我与他的事，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的，我需要好好考虑一下，毕竟，这关系着我与他的前途。”
苏文茵点点头，“文茵言尽于此，只是不希望因为我这个局外人而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文茵心中还有未尽的夙愿，也不希望被凡尘俗世所影响。”
“那你的夙愿，是什么呢？”景暄和认真地听她讲话，声音也不自觉地放柔了。
“四夷馆中有许多外邦藏书，我想当一个女译官，让更多大明的子民读到外邦的书籍，也让外邦的臣民读懂大明的文化。就像……就像一座文化交流的桥梁，如果能达成夙愿，那该有多好！如果嫁人了，夫家一定不许我干这些工作的，那么我的理想和愿望，就全都会泡汤！这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所以，文茵不想嫁人，只想用全部的生命来翻译那些浩如烟淼的藏书，以祖父为榜样，实现自己从小到大的理想。”
景暄和心神一荡，这女子竟如此坦然，她甚至觉得她说这话的时候身旁都氤氲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苏文茵像是想起了什么，抓住景暄和的袖子说，“景大人，如果你还我祖父清白，文茵愿意去寺庙做姑子，伴青灯古佛一生，这样皇上是不是就不会要我和万大人成婚了？”
“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必做如此大的牺牲。”景暄和拍了拍她的肩膀，“即使没有你，皇上也会将其他女子指婚给万大人的，苏小姐，你是个好姑娘，今天我才知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是个胸中有沟壑的人。”
“所以说，景大人不讨厌文茵？”苏文茵还是想仔仔细细地确认一遍。
“即使你是万灵安的未婚妻，也不妨碍我喜欢你啊，你这样的女孩子，谁人不喜欢呢？”景暄和笑了笑，“放心，如果你祖父是无辜的，我一定还他清白。”
苏文茵感激地点点头，又说：“这是我给他带的一床棉被，天气寒冷，我祖父受不得凉，还有这饭盒，里面装的是他最喜欢吃的盐水鸭，能否请景大人带给他？”
“我会让狱卒检查一番，如果没问题，就会送到他的手中，你大可放心。”
“那就拜托景大人了。”
苏文茵恭敬地朝她敛衽一礼。
***
送走了苏文茵，景暄和又径直去了停尸房。
阿呆迎了上来，“刚才苏小姐没有让你为难吧？”
“怎会？苏小姐人挺好的，她这次来，是给她祖父送东西的。”
“原来如此。”
“看你忧心忡忡的模样，是有什么事吗？”景暄和问阿呆。
他眉头紧蹙道：“都说女子若是穿着大红色的衣服死亡，会化成厉鬼，这个妇人心中到底有多大的怨念，竟连死了都不想放过别人？怪不得那些大臣不想接手此案，恐怕也怕触了霉头吧。”
“也可能是她死后被人换上的红衣吧，若是我们能查清她死亡的真相，这妇人也可以瞑目了。”景暄和戴上了面纱，推开了门。
她将尸首的衣服褪去，只见妇人胸口有一显眼的红痣，她的手十分粗糙，像是常年劳作，而衣服却是华贵非常。
“你看，这衣服的下方有一个印记，好像是写着……寻芳阁。”景暄和指着衣服下摆说道。
阿呆“咦”了一声，“那可是京城首屈一指的成衣店，一件衣裳都要上百两银子。”
“这妇人手部如此粗糙，像是农妇，怎么会买得起这么昂贵的衣服呢？”景暄和迟疑了一下，发问道。
第160章 鹅梨帐香 “大人，请喝茶。”声音如蜜……
景暄和又拿出绳尺测量了她的高度，说：“死者身高五尺二寸，体型偏瘦。可那衣服却偏大了，好像并不是为了她量身订做的，这些贵价的衣服全是私人订制，如果真是死者的，不会这么不合身。
还有，衣服上没有被火星灼烧过的痕迹，如果她是穿着这衣服被烧的，衣服不可能这么干净。所以我更偏向于刚才说的另一种可能，这衣服是另一名贵妇的，只是凶手给死者套上了而已，只为了混淆视听。”
阿呆拿出记录簿，飞快地将信息记录了下来。
“凶手只用火毁去了她的面部，身上其余地方却未被灼烧，想来也是死后才被焚毁的，那么她的致命伤口，到底在哪里呢？”
景暄和突然发现她的颈部处有被刀子割过的痕迹，只是因为被火烧过而很不显眼。
她推理道：“凶手先用利刃将她割喉，再焚烧面部，最后给她换了一套干净昂贵的衣服，应该是这个步骤没错。”
“可如今死者的身份，我们还是不能确认。”
“若要想确认死者身份，我倒有两个思路，第一，去衙门里拿京城一月内失踪女子的名录，看有没有与她身高体态相符的，第二，寻芳阁的衣服如此昂贵，掌柜的定有专门记载贵客购买的明细，去问问那掌柜的，看他记不记得是谁买的这件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