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李太师这时却说:“老夫也听过这个案子,这件事当时在顺天府闹得沸沸扬扬的,还是由东厂接手了案子。魏公公很快便结案了,老夫当年还看过结案陈词,说是裴院长假公济私,自己偷窃了这千两白银,最后害怕事情暴露,才羞愧自杀的。他死之后,他的遗孀也不见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原来他们竟一直都在顺天府中!”
  景暄和指着跪着的两人说:“这少年裴素杰便是裴院长的亲生儿子,而他的母亲楚九儿,便是裴院长的妻子。”
  “原来如此。”李太师颔首道,“你们这些年躲在哪里了?”
  他突然眯了眯眼睛,对楚九儿说:“我怎么……觉得你这么眼熟?”
  楚九儿有些害怕,不敢直视李太师的眼睛,裴素杰却拍了拍母亲的背,抬眸道:“回禀太师,我父亲是冤枉的,这些年来,母亲将我送到了春深书院之中读书,让我隐姓埋名,她自己却在教坊司中当一个洗衣婢,后来才随您的小妾子衿来到了太师府。”
  李太师有些惊讶,一拍椅把手道:“怪不得老夫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这妇人也真是胆大,竟敢躲在老夫的府邸!”
  楚九儿深吸一口气,垂眸说:“太师恕罪,当年我夫君无辜被冤,家族蒙难,我和儿子素杰也是没有办法了。您不是不知道东厂魏公公的手段,他在位时,我们母子若不逃跑,一定会被连坐,到时候抽筋剥皮,我们母子就没有活路了啊!”
  李太师突然问身边的子衿:“你知道楚九儿的真实身份吗?”
  子衿一怔,连忙道:“太师恕罪!妾身不知啊!妾身只以为她是个可怜的粗使婆子而已,楚九儿化名初九,在教坊司对妾身多有照顾,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联系了。”
  李太师点点头,又问景暄和:“景大人,我知道你聪慧,最善破案,可是当年裴院长的事情,真的是被冤枉的吗?那千两白银又怎么可能长着翅膀不翼而飞呢?”
  景暄和神情一凛,道:“景某自然不会信口开河,这些天除了红衣女尸案,我还去调查了当年的白银失窃案。景某发现,将楚八子尸首放入礼盒之中的,和当年偷窃白银的其实是一人!”
  李太师:“竟是这样?你可有什么凭据?”
  景暄和沉声道:“不瞒太师,昨日景某整晚都没睡,一直待在北镇抚司之中,我做了一个实验,今日可以当着诸位的面再来一次。”
  她拿出几两白银,将这些白银放入一个杯子里,又拿出一瓶液体。
  这液体呈红棕色,还有刺激性的气味,景暄和将这液体倒入了杯子中,众人只见白银过了一会儿便完全溶解了,那液体在昏暗之下几乎透明。
  众人大惊,没想到这液体竟然这么神奇,还能溶解白银!
  景暄和昨天晚上用材料合成了硝酸,而硝酸便是溶解白银的利器!在这个时代,虽然大家对化学知识还没形成体系化的学习,可早已经有人会制硝酸了,明代徐光启的手记便有记述。
  景暄和解释道:“当年凶手便是用的这种方法,将白银溶解后装入破旧的水缸,刘瘸子是当时的守门人,凶手趁着夜色出门,恰巧被他看到了一眼。
  据当时的目击者说,水缸里面是满满的一大缸‘水’,这就让人有些疑惑了,若是破旧的水缸,为何不直接将空水缸运出去丢掉呢,反而要装水,岂不是很诡异?所以我才推测,当时的液体其实不是水,而是白银的溶液!
  做硝酸需要绿矾和硝石混合加热,我调查了三年前各大铺子买过这些东西的人,终于发现了端倪。同时,那人还和楚家姐妹有关,更有甚者,他还与李太师的小妾子衿有关。”
  子衿似乎有些慌乱,“景大人,凶手怎么会和我有关呢?”
  李太师犹豫地睨了她一眼,“景大人,你就不要卖关子了,你说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景暄和冷静地说:“今天那人,就在我们之中。”
  “什么?!”众人都有些惊讶。
  除了四夷馆的学生们,就是李太师的家眷了,凶手怎么会在他们之中呢?
  景暄和的目光这时却定在了一人的身上,众人循着她的目光望去,不由得吃了一大惊。
  “怎么……怎么会是你呢?”
  人群中有人难以置信道。
  第171章 一人多面 他的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
  此时,被景暄和凝视的那人却有些惊讶,他嘴唇微张,瞳孔放大道:“景大人,你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张仲也脸色一变,“景大人,怎么可能是瑾云呢?他一向老实木讷,醉心学问,绝不可能是那种偷窃白银,害死人命的狠心之徒啊。”
  裴瑾云头戴黑色角巾,两只手交叠放入袖中,穿一身白色襕衫,隐在四夷馆的芸芸学子们之中,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
  景暄和对裴瑾云说:“绿矾和硝石一般在城北的闹市中有卖,那里是胡人的聚集地,里面有许多三教九流的人物。本官派手下的锦衣卫去那里询问,摊主翻开了三年前的记录,虽然你用的是化名,可通过他的描述,我们还是还原了当时买家的样貌。他说这个年轻人买了许多的绿矾和硝石,让他印象深刻。”
  她从袖中拿出一副画,将那画卷展开,里面赫然是裴瑾云的样子。
  裴瑾云慌乱地舔了舔嘴唇,“三年前?那么久远的事情我早就不记得了。再说了,这世上人有相似,你就能保证那摊主的记忆是完全准确的吗?万一是一个和我相似的人,岂不是冤枉无辜了?景大人,请你明察!”
  景暄和走近一步,道:“那么蟾蜍之毒,你又作何解释呢?”
  裴瑾云眨了眨眼睛,说:“景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从未听过这种毒物呢。”
  景暄和:“本官给楚八子验过尸,一开始只发现她的脖颈处被划破,面目也被烧毁,可是昨日又去停尸房一观,才发现她的双脚开始溃烂,红肿不堪,由此可见,有人之前就给她下过毒,只是她死后数天这种毒才显现出来。这是一种来自西域雪原的蟾蜍之毒,也是在那处集市才能寻到,我们抓到了贩卖此毒的老板,给他指认了画像,他也说,买到此毒的就是你。”
  “我?可我为什么完全没有印象了呢?”裴瑾云茫然地望着景暄和,他眼中的迷茫却不像是装的。
  “裴瑾云,你有没有想过,有的时候,你并不是你?”景暄和发问道。
  裴瑾云不解:“你什么意思?”
  景暄和:“今天早上,我和同僚去你小时候生活过的胡同中探查,他们说你幼时总是被其他的小孩子欺负,大多数时候,你沉默寡言,胆小怕事,可是有的时候,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大胆而冒险,喜欢刺激,甚至视其为活着的意义。你总是穿着一身白衣,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可某些时间,你却穿着一身玄色的衣服,你的邻居说,只要你穿一身玄衣,就像从里到外变了一个人。
  曾经有一个小孩子惹毛了你,你躲到屋子里,再度出来的时候,手里却拿着一把刀,还捅了那小孩一刀,那个时候,你才八岁……可是当时你太小,官府的人只是训诫了你,并没有将你抓去坐牢。久而久之,胡同里的人都很怕你,生怕激发出你的第二个人格。”
  裴瑾云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景大人,请慎言。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情,你完全就是胡言乱语!”
  景暄和:“你真的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吗?不尽然吧。即使你不记得你变成第二人格所做的那些事情,难道你就没有发现衣橱中多的那件玄色金纹的衣服?还有那面……祥云纹绿松石镜子。”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裴瑾云脸色惊愕,仿佛见了鬼一般。
  景暄和迫近他道:“你知道的,因为在你的内心深处一直都有一个感觉,‘他’会保护你——只要你被人漠视,或者被人欺负,你就会去照那面镜子,在这之后,‘他’就会出来,帮你摆平一切事情。”
  “别说了!”裴瑾云捂着耳朵,眼角泛红,几乎咬牙切齿道,“滚开!你不要逼我!”
  楚九儿此刻内心也是翻江倒海,记忆中的那个男人好像一直看不清楚面容,她无法将眼前的书生与记忆中那邪魅狂狷、带给她无尽刺激与欢愉的男人对应起来。
  从外貌上看,裴瑾云十分年轻,也十分英俊,可是他却太唯唯诺诺了,又不懂风情,和印象里的那个充满魅力的男人判若两人。
  原来她与妹妹楚八子,竟是为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而争风吃醋吗?
  她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裴瑾云忽然瘫坐在地上,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像魔怔了一般,嘴里一直念着:“镜子……我的镜子去哪里了……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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