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你说的镜子,是这一面吗?”阿呆忽地从他们身后走出,他故意趁着众人不备去了四夷馆一趟,在裴瑾云的寝室中,果然发现了玄色衣服与那面铜镜。
  裴瑾云像见到了救世主一般,爬到了阿呆的脚边,一把抢过那面镜子。
  他的目光定在了那镜子上,镜中原本是一双慌乱畏缩的眼睛,下一秒便染上了魅惑与无羁。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衣,笑骂道:“真是的,这傻瓜怎么又穿了件白衣,这难看的,令人作呕的白衣服。”
  “瑾云……”张仲怔了怔,眼前明明是一个人,为什么他的爱徒却让他完全认不得了呢?
  他只是低头笑了笑,说:“闭嘴,你个老不死的臭老头子。”
  “你……你说什么?”张仲本想扶起他,可是一双手却悬在半空,好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只是默默地握成了拳头。
  “裴瑾云”突然抬起头来,“你的脾气那么差,这天底下也只有那个傻瓜能忍你吧,可是我不是他,我才不像他那么懦弱,要是你胆敢用对待他的方式对待我,我不介意将你剁成肉泥!”
  “你……”张仲刚刚放下的手又指向他,“你大逆不道!竟敢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
  “张大人,眼前的人虽然是裴瑾云的样子,可他已经不是平常的他了,”景暄和觉得自己有必要和他们科普一下,“这是他的第二人格,也就是说,他的身体中存在着两个完全不同的身份,他以前唯唯诺诺的样子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格,而分裂出的亚人格却有截然不同的思维,所以你已经不能将他看成那个和你朝夕相处的学生了。”
  张仲没有说话,只是眸中看裴瑾云的愤怒却转化为了怜惜。
  “这不是神经病吗?脑子有毛病。”人群中突然有个学子小声道。
  “你说什么?!”“裴瑾云”突然站起来,冲向了那个学生,抓住他的衣领道:“你再给老子说一声试试!”
  学子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弄得惊恐不安,锦衣卫急忙过去,将“裴瑾云”控制住。
  他的双手双脚仍在挣扎,此时的他,就像一条案板上的鱼,大喊大叫:“放开老子!你们快点放开老子!”
  “瑾云……”张仲突然说,“没关系,瑾云,你只是病了。”
  他浑浊的眼睛突然湿润了,看着“裴瑾云”暴怒的模样,突然在想,是不是自己以前太过严肃了,一直以为裴瑾云是他最懂事的学生,却忽略了他的心理状态。
  如果他能多关心他一点,会不会……瑾云就不会恶化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你们少在这里装慈悲了,我小时候早就知道了,这个世上没有救世主,能够保护裴瑾云的只有我!”他额头青筋暴起,一字一句道。
  景暄和沉声说:“也许你一开始不止是想保护裴瑾云吧,而是想保护子衿。”
  站在李太师身后的子衿一直都没说话,看着“裴瑾云”癫狂的模样,她只是紧紧地皱着眉头,此刻,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才突然抬起了眸子。
  “只有我能保护子衿!裴瑾云他就是个废物!”他捶胸顿足地大骂道。
  “够了!瑾云,你别说了!”子衿将手里的帕子绞得发皱,她突然对景暄和说:“景大人,求你,将我抓走吧,瑾云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全是为了我。”
  李太师心中荡起惊讶,他从未正眼在意过这小妾,在他的心里,子衿是年轻的,温柔的,多愁善感的,他一直以为,天底下的女人都是这样,可今日的她却如此不冷静,甚至为别的男人辩解。
  “子衿,”李太师叫住了她,“你要记住,你现在是我太师府的人,一言一行都代表了我太师府的脸面!”
  “脸面?是你的脸面重要,还是瑾云的命重要呢?”子衿讽刺地一笑,“从我被没入教坊司成为乐妓的那一天起,我就再也不在乎脸面了,只要我和我爱的人能活下去,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可是现在,瑾云他病了,我不能不管他!”
  子衿挡在了“裴瑾云”的面前,温柔地望了他一眼,下一刻,她便牵起了他的手,裴瑾云只是一愣,像触电般地恢复了之前的样子,没有再说话了。
  子衿缓缓道:“我和瑾云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从小住在一个胡同里,我的父亲是个小官,平日里很忙,没空管我们母女,我母亲只是一个妾室,平日里总被大夫人刁难,她就更没有气力保护我了。
  胡同里的孩子惯是欺善怕恶的,见我没有庇护,他们便总是欺负我,瑾云为了保护我,不惜得罪了他们,少不得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后来,我送给他一面铜镜,谁知道他总是照镜子,久而久之的,竟出现了另一个他。
  我知道这件事情不正常,可是心中却暗暗感激起这样一个他了——这样的他,是一个睚眦必报的汉子,只要他出现了,我和瑾云就再也不会被欺负了!谁知后来,我的父亲突然获罪,全家的女眷都没入教坊司当低等乐妓了……真是造化弄人。”
  也就是在教坊司,他们隔着宫墙相望,她在红墙之内,而他在外面。
  再后来,她被李太师看上,成为他的小妾,她总是趁着李太师不在,让裴瑾云扮成小厮的模样入府,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厮守在一起。
  即使这样的相守是短暂的,就像蜜里藏着砒霜,却让他们留恋至极。
  景暄和望向裴瑾云,道:“三年前你的第二人格便和楚九儿有染,你为了寻找刺激,竟想出盗窃那千两白银的法子,而三年后,你又和楚九儿的妹妹楚八子混在了一起,可是楚八子威胁你,要将这件事情抖出去,你怕对自己的仕途不好,便对她下了毒,谁知后来楚九儿却撞见了你和楚八子翻云覆雨,竟一怒之下杀了她呢?
  楚九儿想逃跑,你又给她喂了毒,控制她的精神,想将一切的罪责都引到她的身上。为了追求极致的刺激,你的第二人格还将楚八子的尸首放在馆主呈给皇上的礼盒之中,你在想,如果从礼盒中掉出一具女尸,还是在皇家宴会上,那一定会很好玩吧,你之前就偷了子衿的衣裳,便给那女尸穿上,想让她‘华丽登场’。可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到底还是没有逃脱!”
  她转头对子衿说:“难道你知道了他与楚九儿姐妹的关系,还愿意和他一起吗?”
  出乎人意料的是,子衿竟说:“我一直都知道,他的身体里住着两个他,那只是他的第二人格罢了,只有肉体的欢愉才能让他忘记现实的痛苦,我不在乎。只要真正的瑾云是一心一意地对我就好了。无论怎样,我都愿意和他一起面对。”
  第172章 开到荼靡(上) 黎振的掉马
  裴瑾云被带入牢狱后,张仲作为他的恩师,接连三天站在狱前沉默不语,景暄和永远记得这位老先生最后离开之前说的话:瑾云只是病了而已,如果他治好了病,仍旧是让他最引以为傲的学生。
  张仲给皇上上了一份奏折,虽然不知皇上是否会判处裴瑾云死刑,可是他也只能用这种办法,尽全力保全他的性命。
  而楚九儿因为误杀了妹妹楚八子,也被收押了,裴素杰虽然舍不得母亲,却也无可奈何,只是说希望景暄和能对皇上言明母亲的苦衷,饶过她一命。
  景暄和被朱懿德召入了皇宫,他看完了景暄和的结案陈词,倒是颇有些感慨:“景爱卿此案办得一如既往的漂亮,只是如何处置裴瑾云,倒是让朕有些头疼。朕已经看过张先生的奏折了,即使最后朕不处死裴瑾云,他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而楚九儿误杀了她的妹妹,也需依照《大明律》判决,朕决定将量刑交给大理寺裁决,以示公正。”
  景暄和点点头,本以为朱懿德会让她退下,可出乎她意料的是,朱懿德竟然屏退了太监宫女,偌大的殿宇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景暄和:“皇上,您还有其他事情示下吗?”
  朱懿德只是喝了口茶,翘起了二郎腿,“其他人都走了,景爱卿也不必多礼了。”
  景暄和好整以暇地望了他一眼,淡淡一笑。
  朱懿德突然说:“景爱卿,这些天,我知道了你不少秘密呢,比如,你与于景涟大人的关系……”
  他没有用“朕”,而是用“我”,可景暄和还是觉得他话中透着令人琢磨不透的不安。
  景暄和笑容一僵,整个人有些不自然地说:“微臣不知道皇上说的意思是什么?于景涟大人是前左都御史,而微臣不过是一个小捕快出身,怎么会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朱懿德摆了摆手,“你不必紧张,我并不想用此事为难你,只是如今大明的财政吃紧,我在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于景涟大人与那传说中的前朝藏宝图有关了。虽然之前在朝堂之上,有人替你作证,可我还是派人去那于歌笛的坟墓查探,景爱卿,你知道有意思的是什么吗?那座坟,竟是个空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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