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景暄和拿出钥匙,插进了孔中,轻轻一转,那门竟这样被打开了。
  他们拿起打火石下到了密道中,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处密室。
  密室中摆放着许多金光灿灿的宝物,这不是最重要的,景暄和的目光却被密室中央摆放的十二个小金人吸引,久久没有移开。
  这十二个小人皆着盔甲,气势逼人,高约半尺,并不是穿着本朝的服饰,而是和兵马俑类似的打扮。
  “这是……”万灵安惊讶道,“十二金人!”
  “十二金人?”景暄和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万灵安解释道:“当年秦始皇统一六国后,铸造十二金人,象征着天下一统,《始皇本纪》上说,‘收天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钟鐻金人十二,置廷宫中。(1)’秦朝灭亡后,这十二金人也不知所踪了,没想到竟在此处重见天日。”
  景暄和眨了眨眼睛,“果真是稀释珍宝,这是老祖宗留下的宝贝,甚至能追溯至秦代。是不是谁得到了这宝贝,便可以说自己是天下正统?”
  “如今大明王朝仍然存在,谁也不会因为拥有了这十二金人便能称王称霸了,这些金人,不过是为了皇权锦上添花罢了。”万灵安淡道。
  他们将密室中的宝贝尽数搬到了车上,又问安云缨接下来的打算。
  安云缨牵着小粟,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说:“我打算与小粟去吉尔克部落的遗迹上重建房屋,在那里生活,以后你们若是想见我,就去那里找我吧。”
  景暄和恋恋不舍地拥抱了她一下,临走前还依依不舍地回望了好几眼。
  ……
  这趟西域之行让她收获良多,一想到就要与这片广袤的土地告别,竟有些舍不得。
  回大明的路上会经过西域的魔鬼城,麦娜尔知道景暄和要走,便与大明使臣们一起来到了魔鬼城的外面。
  景暄和向她讲述了旅途中发生的故事,在听到一切都是奴巫教的人搞的鬼后,麦娜尔有些吃惊。没想到消失了百余年的邪教,竟妄想着卷土重来,还好他们的阴谋没有得逞。
  “暄和,你这便要走了吗?”麦娜尔眼中似有水汽,她深吸一口气,握住了景暄和的手。
  “女王陛下,保重。”景暄和朝她微笑了一下。
  麦娜尔也笑了,“孤还是那句话,只要孤在位一日,西域的大门,就永远向你敞开!”
  *
  半月后。
  景暄和走在最前方,带领着使臣一行入城,万灵安为了掩人耳目,戴着面具,也隐藏在了队伍之中。
  今日是元宵节,城外却不如想象中的张灯结彩,而是一片肃穆,行人们神色匆匆,脸上笑意全无。
  景暄和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只觉得紫禁城好像变了样子。
  越往前走,她的心就越提了起来,猛然想起那日的心悸,心底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她还安慰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不要自己吓自己。
  终于,一行人来到了城墙之下。
  就在他们准备进城之时,“啊!”若薇突然失声尖叫,捂住了嘴巴,“那不是……那是……”
  景暄和不解,朝她的视线望了过去。
  一个木偶般残破的尸首正吊在城头,那人一身青色的素衣,双眸紧闭,已经断气了很久,早就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今日风大,他的尸身也随风摇摆,像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衣服上的血迹早已凝固,却让人心头一滞。
  待看清他的面容,景暄和突然落下了热泪。
  那是……
  汪常青。
  【最终卷·天龙变】
  第196章 大明风骨 余愿化作一颗石,一抔土,一……
  “求黎督主恕罪,请您把相公的尸首还给我!”远远的,传来一道沙哑的嗓音,好像西北风沙刮过的石板。
  景暄和一怔,只觉得这嗓音很熟悉。
  她翻身下马,痴痴地望向十步之外的徐芃敏。
  之前,她明明拥有那么清亮好听的声音,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敏敏……”景暄和喃喃道,怎么才两个月没见,她竟已枯槁成了这副样子?她想去扶她,可是脚步却像定住了一般。
  “求黎督主恕罪,请您把相公的尸首还给我!”
  徐芃敏三步一叩首,声声泣血,每磕一次头,就重复一遍上述的话语。
  她漠然的眼神好像失去了所有盼头,额头上戴着白色的布巾,白色早已染上了血渍,却掩盖不了那些旧伤,又因为不断的磕头而添了新伤。
  她看见了景暄和,又好像没看见,就这样从她身旁经过。在场的人无不动容,自动给她让开了一条道,只余下无数的叹息。
  人群中有人小声道:“这徐姑娘也真是痴情,汪大人已经死了十五天,这一十五天以来,徐姑娘每日就从府邸三步一跪到城门口,可是黎厂公的心就像铁做的一样,全然不顾徐姑娘的哀求。”
  “哎,谁叫汪大人跟东厂作对呢?黎厂公如今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无人能匹敌他的地位!“
  路人的低语自然传到了徐芃敏的耳中,她却恍若未闻,终于,她来到了城墙边,目光就这样落到了死去多时的汪常青身上。
  一开始她得知汪常青的死讯,还以为自己在做梦,那么温柔可亲的丈夫,就这么死了吗?
  她哭泣过,哀嚎过,可后来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让他再受此屈辱了,不能让他死了也不安生!
  她疯了一样地让守城的士兵将她丈夫放下来,可他们却说,自己无能为力,这是黎督主亲自下的命令,若无他的首肯,谁也不敢将汪大人的尸身放下来,否则就会和他落得一个下场。
  徐芃敏的心由伤痛变成了麻木,那些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她都可以不在乎,她只想将丈夫好好安葬,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做不到呢?
  如今的她,早已从天之骄女变成了一堆烂泥巴,可为什么,黎振还是不肯放过他们?
  “敏敏,不要去求他,没有用的……”景暄和脱下雪白狐裘披风,拢在她身上,寒风中,她的身子是如此单薄,只穿一件素白的粗衣,让景暄和看着心疼。
  “景姐姐,你回来了?”徐芃敏像是才认出她一般,瞳孔终于亮了一点。
  “敏敏,快起来!”
  景暄和拉她,她却执拗地摇头,不肯起来。
  “徐芃敏,起来!”
  “我不要!”徐芃敏突然大喝了一声。
  景暄和脚步一顿,蹲下来,放低声音,道:“敏敏,你不是紫禁城最骄傲的徐氏女吗?汪常青到死都不折腰,若是他在天有灵,看到你这样作践自己,他会有多心疼啊……”
  “你懂什么?他都已经死了,为了自己的狗屁信仰舍我而去了,我就是要这样作践自己,就是要让他死了也灵魂不安!谁叫他那么狠心,就这样抛下了我!”
  她双目通红地望着城头上那再也醒不过来的汪常青,突然捂住脸,痛哭失声。她的哭声悲切,仿佛全天下最硬的心肠此刻也会为这哭声而软上三分。
  景暄和一把抱住她,用尽全力地搂住她,她知道她已经在濒临崩溃的边缘,这样发泄出来,总比憋坏了强。
  “那日吉祥匆忙去寺庙找我,说相公出事了,我还不信,可是……她交给了我一封信,说是他留下的。到头来,他也只给我留了这么一封信……”徐芃敏哽咽道,声音被风吹得破碎而凄厉。
  她缓缓闭上眼睛,眼前浮现起那封她看过许多次,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书信——
  敏敏吾妻,见信如唔。
  余幼时家贫,常读圣贤书,只觉书中自有颜如玉,并无心男女之事。自从月下初遇卿卿,只觉上天垂怜,卿若彩云,余心向往之。后竟能娶卿为妻,实为三世之福,常感上天恩德。余惟愿伴卿左右,朝朝暮暮,直至终老。余恋慕卿卿,刻骨铭心,苍天可鉴。
  然宦官专政,民怨沸腾,余身为左都御史,职责在身,不敢懈怠。余为懵懂孩童时,慈母屡屡告余:于公景涟,言为士则,行为世范,汝若长大,应以于公为楷模,有澄清天下之志。
  于公清正,竟被奸宦逼死,余以为魏逆已死,天下应当太平,然魏逆灭而黎逆生,奸宦竟要毁坏书院,扑杀士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余愿以血肉之躯,护住书院,以全吾志。
  余知此去凶多吉少,惟愿卿珍重自身,勿悲勿念。余无愧苍生,无愧社稷,却唯独愧对卿卿。若有来生,余愿化作一颗石,一抔土,一株松,伴卿左右,暮去朝来,永不离弃。
  卿切勿为余守节,余惟愿卿余生幸福,另觅良人,子孙环绕于膝,便是余之唯一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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