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万灵安点了一盏铜灯,柔和的光线将他的面容映衬得近在咫尺。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中衣,身姿如玉,待看清他的脸,景暄和痴痴地坐起身,哀哀地望了他一眼。
  她的表情实在太不寻常,万灵安将铜灯放在床边,本想将她搂在怀里,她却一把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颈边。
  万灵安一怔,轻轻地抚着她的长发,问道:“做噩梦了吗?”
  景暄和本想点头,却最终摇了摇头,说:“那不是梦,梦怎么会那么真实呢?”
  她的声音有些闷,好似全身没了力气,又带着些失而复得的亲昵。
  万灵安柔声道:“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说说。”
  景暄和换了个姿势,靠在他的怀里,跟他讲了梦中的场景,在讲到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在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时候,只觉心中一酸,眼眶转瞬便湿了。
  万灵安的声音却很淡定,他似是有些无语,“没想到,上辈子我竟是这样的结局。”
  景暄和与他十指交握,说:“答应我,这一生,不要自寻短见了,即使你觉得活着再没意思,也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还以为,你会说让我为你而活着。”万灵安道。
  景暄和摇头,“我不要你把任何人当做你生命的意义,即使是我也不行。孤独如何,寂寞又如何,人这一生,总有很多时光要独自面对的。”
  “好,我答应你。”万灵安望着她的眸子,承诺道。
  “一言为定,你要说谎便是小狗。”景暄和指着他的鼻子说。
  万灵安抓住她的手指,放在嘴边,亲吻了一下。
  窗棂被晚风吹开,依稀漫进了一缕月色,窗外的桂花树被白雪掩盖,在月色下更显宁静温柔。
  景暄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道:“今日敏敏终于将汪大人带回去了,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万灵安:“你怎么不去陪陪她,就不怕她自寻短见吗?”
  “她怎么会像你一样,就这样不要命了……”景暄和嗔怪地望了他一眼。
  万灵安垂下眸子,抿了下唇,他知道自己在这个话题上说多错多,所以还不如不说话。
  景暄和叹了口气,“我了解敏敏,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子,这个时候她需要的只是无声的陪伴,在汪大人这件事情上,她需要一个人静静,思索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与她是一样的。”万灵安突然说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景暄和一怔。
  万灵安心想,上辈子,他思索的是怎么死,可是这辈子,他思索地却是怎么活。
  他想好好地活下去,与她并肩,笑看人生的酸甜苦辣。
  虽然朱懿德承诺过他,等他找到了害死怀献太子的真凶就让他重回首辅之位,可如今却不一样了,朱懿德自身都被控制了,更何况李太后还是他名义上的母亲,就算他知道了实情,也无法将她定罪。
  若是皇上真判了李太后有罪,全天下百姓都会非议皇室,皇权则会受到质疑,这是谁也不想看到的后果。
  还好,他留有后手,只是现在,还不是亮出底牌的时候。
  景暄和:“我总觉得,我们现在是在与狼共舞,如果……我是说如果,城门上吊着的是你,我真的不知自己会怎样……”
  自从见到了汪常青的尸身,她这些天一直都在做噩梦,梦里是一片肃杀的血色,血淋淋的,让她透不过气。
  以前她见过了许多尸首,可他们都不是她的朋友,也不是与她亲近的人,汪常青却是景暄和实实在在的好友,她怎么也没想到,会见到他这样凄楚地死去。
  除了汪常青,还有明贵妃。她与明贵妃虽无太多的交集,可印象里,她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景暄和怎么也无法将她与一个躺在紫禁城里的冰冷尸首联系起来。
  万灵安将她蹙起的眉头吻平,道:“别想那些了,你如果睡不着,我们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可以干。”
  “你说什么?我可听不懂。”
  景暄和钻进了被子,背过身去,万灵安的手却在她身上游移,仿佛点燃了一簇簇的烟火。
  “别闹!”她拍他的手,不一会儿便没了力气,只得任由他胡闹。
  锦被如波浪一般,上下起伏,最后竟被丢到了一旁,只余下帐中的有情人引颈缠绵……
  *
  天快亮时,雪终于停了。
  景暄和轻轻地下了床,尽量不去触碰身旁的男人,只想让他睡个好觉。
  她穿上常服,披上一件披风便往紫禁城的方向而去。
  在门关上的一瞬间,万灵安睁开了眼睛,他的眸子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一刻钟后,庄炎敲了敲窗户,低声道:“万大人,那人来信了,约您今日巳时一见,共谋大事。”
  “知道了。”万灵安颔首道。
  既然要与狼共舞,就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是万灵安永远的信条。
  *
  景暄和来到了紫禁城的一处角门,敲了三下,守门的侍卫便将她带了进去。
  景暄和低着头,在侍卫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宫殿,宫殿的尽头,斓儿已经等候了多时。
  “景大人,这是普通宫女的衣袍,请您快点换上。”她递给景暄和一套紫色团领窄袖衫,上面绣着折枝小葵花的花纹,是紫禁城最常见的宫女衣裙。
  “多谢。”景暄和接过衣裙,道谢道。
  斓儿摇摇头,“景大人客气了,自从上次您救了斓儿的命,斓儿便发誓,愿意为您做任何事,况且此事还关系到皇上的安危,我虽是一小小的宫女,也不能坐视不理。”
  景暄和很快便换好了衣服,问斓儿:“皇上如今在何处?”
  斓儿眉梢眼角有些担忧,“主子万岁爷如今歇在乾清宫,宫女们只有在他用饭的时候才能进去。听我相熟的姊妹说,昨日皇上听闻了明贵妃的死讯,气急攻心,吐了好大一滩血呢,将地上的龙凤八宝地毯都染红了。”
  景暄和接过她手中的灯笼,垂下眼睛,低着头问:“我这样,像宫女吗?”
  “如今天还未大亮,景大人这样,已经很像了,只是走路的时候注意‘行不回头,笑不露齿’,便可以了。”
  景暄和默默地记下了她的话。
  斓儿顿了顿,又道:“等下皇上便要用早饭,您跟在御膳房的宫女后面进去,必定无虞。”
  ……
  辰时一到,景暄和便随宫女们去了乾清宫。
  门口的太监突然拦下了她们,原来他要检查盘子上面的吃食。
  这太监脸很生,像是新来的,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们早就被黎振换了一批。
  待检查到景暄和时,太监脚步突然一顿。
  “你是哪里的宫女,咱家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景暄和没有抬头,只是感觉到了他探究的眼神,徐徐道:“回公公,奴婢是御膳房新来的宫女,今日是第一天当值。”
  那太监上下打量了景暄和一眼,闷声道:“进去吧,放机灵点,别扰了主子万岁爷的清净。”
  “是。”景暄和恭敬道。
  乾清宫中弥漫着一股很浓的药草味,隔着明黄色的帷幔,只见朱懿德正躺在床上,并没有胃口。
  为首的宫女说膳食来了,朱懿德也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宫女朝景暄和使了个眼色,她点点头,便往朱懿德的方向而去。
  轻轻掀开帷幔,景暄和来到了他的身边。朱懿德的脸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苍白的可怕,也瘦的可怕,好像丢掉了魂魄。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是皇上,此刻景暄和真看不出这个形销骨立的青年人就是大明王朝的君主。
  “皇上……皇上……”她推了推朱懿德。
  朱懿德的睫毛动了动,看向景暄和,那目光却空洞无比。
  “皇上请节哀,明贵妃已逝,臣本想验尸,却被黎振阻拦,臣这次来,是想求皇上的允准,让臣查明真相。”
  朱懿德的目光还是那么空洞,好像不认识景暄和这个人一般。
  景暄和眉头一皱,黎振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竟让朱懿德成了这幅样子。
  怪不得他说皇上是自己的傀儡,这样的朱懿德,和一个提线木偶有何区别?
  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朱懿德突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景暄和拿起他身旁的帕子,替他擦嘴,帕子上顷刻间便染上了殷红的血迹。
  突然,乾清宫的门被推开,黎振走在最前面,一眼就看到了朱懿德旁边的景暄和。
  他倨傲地抬起下巴,挑眉道:“景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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