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知道真相的绿衣女娘将所有扎人布偶尽数烧毁,孙乐知再度出现在杜仲眼前时,已经变得平静如水。
  如同往常那样,杜仲从怀中掏出装有红色液体的琉璃小瓶递与面前游灵,心跳加快。
  这已经是第六个游灵了,她会知道些什么吗?
  皎白的月光下,那团似烟若雾的白色虚影凑近,几乎要将脸贴在瓶子上。片刻后她突然抬头转身,抬起手指向一边,视野开阔的墓地。
  顺游灵手指方向,杜仲分明看清,一轮弯月下,少女纤瘦的身影正背对自己。她将树上随手摘来的李子放进嘴里,然后被酸得龇牙咧嘴。
  她指的是季窈?
  从记忆中回过神,郎君面容冷冽肃清,他低头看着面前表情疑惑的少女,眼神如电般摄人心魄。
  季窈被他抓住手腕按在门后面,心里懊恼。
  怎么白天被南星抓住,晚上又这人又来!她一定要赶紧学点功夫,将来这帮人只有挨揍的份儿!
  “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大手捉住季窈下巴,逼迫她仰头,与杜仲目光对视。
  “嫂嫂,你到底是谁?”
  他还问!他到底要问多少遍?
  季窈怒火攻上心头,抬起膝盖照着他大腿根部用力顶了一下,郎君吃痛,将手松开的一瞬间,季窈抓住他的胳膊往后带,同时踮起脚尖,手肘顶住他喉咙,两人瞬间位置对调,成了季窈将他按在门上的姿态。
  “我是谁?我他妈还想知道我是谁呢。你有功夫来问我,怎么不干脆自己努努力,早点帮我调查出来好赶紧把我送走啊!”
  季窈虽然不会武功,可是好在力气大,杜仲被她手肘顶住喉咙,甚是难受,听她开始胡言乱语不像是演戏,又觉得好笑,禁不住稍稍站直身体,任她就这么抵着自己。
  想起他这几日的奇怪举动,似乎是从孙乐知出殡之后才开始的,莫不成是游灵说了什么?
  早知道那天就该盯着他,而不是和南星光顾着去摘树上的李子。
  少女踮脚久了有些累,可放下手肘,自己矮他一大截,气势上又输了。于是干脆拉着他坐到一旁椅子上,整个人双手握住交椅扶手,居高临下将杜仲围起来,恶狠狠开口道:“是不是孙乐知的游灵说了什么,让你又开始怀疑我?”
  她神色坦然,面对杜仲的质疑丝毫不曾畏惧,郎君目光幽深,决定如实相告。
  “她什么也没说,不过,她用手指向了你。”
  指她?指她做什么?
  “那能说明什么?我是你死去爱人的转世?还是杀害你爱人的仇敌?”
  她连他在找什么都不知道,可不就只能靠猜测胡说八道了?
  对了,她好像想起来,他曾经说过。
  等等。
  季窈突然瞪大双眼,有些不可置信。
  “难道说,我就是埋在地下的宝物?!”
  原本杜仲还一脸严肃,听她这话没控制住表情,用看傻子的眼神横了一眼面前犯傻的少女,目光顺着她白净的面庞往下,无意间瞧见她脖子上还挂着银项圈,眉头忽然蹙起。
  “孙乐知出殡那日你可曾佩戴此物?”
  顺着他的视线,季窈将银项圈一隅捏在手里,“这个?对啊,我曾听赫连尘的娘亲说起,佩戴银饰祛风褪寒,所以自从拿回来之后,我便经常带着。”
  难道游灵指的不是季窈,是她脖子上的银项圈?可他要找的明明是……
  借着月光,季窈又一次细细端详起银项圈上的图案。那是两个带着头冠的人形图案,最诡异的是,两个人的身下只有一个身体,这身体连接着一条长长的蛇尾,盘绕在两人周围,形成一个圆形的诡异图案。
  “对了,我记得你第一次瞧见这银项圈的时候,眼神颇为惊讶,是为什么?”
  郎君纤长手指捏住银项圈,指腹无意间擦挂少女颈部肌肤,显得十分暧昧,他的目光落在镌刻的图腾上,语气笃定。
  “这个图腾,是世代侍奉苗疆王族的圣衣族人身上所带才会镌刻上去的图案,代表着无上圣洁与荣耀,如果这东西这是嫂嫂你的,那你必定跟苗疆人脱不了干系。”
  苗疆人?回想起尤猛和他身边的护卫,他们身上确实都佩戴着款式类似的银饰,可那些银饰上并没有这个图案。
  “那这个图案又是什么意思?蛇精?”
  杜仲看着那个图案,眼中闪着精光,好似透过这个图案看见了自己苦苦找寻之物。
  “这是委蛇,苗疆族人世代信奉的神明。传说中它是一条长着双头双身的巨蛇,蛇头人紫衣红冠,见到它的人可以称霸天下。”
  原来是这样。
  少女指尖摩挲着那个图案,回想起自己当时从赫连尘身边醒来的场景。
  “我不知晓这到底是不是我的东西,我只知道半年前,睁开眼睛已经身在赫连家宅之中,身边放着一身寻常布衣,其中便夹杂着这只项圈。赫连尘告诉我,他在从苗疆回龙都,进入神域地界的边驿客栈外发现我昏倒在路边,四下问来都没人认识我,便将我救起带回龙都。”
  若这项圈真是她的……
  一抹喜色浮现少女面庞,她忍不住抓着杜仲又问道:“你确定这是苗疆人的物件?那有没有可能,我也是苗疆人?我不是孤儿,我的家人都在苗疆?”
  她眼中闪烁期待,在他看来不屑一顾。杜仲嗤笑一声,甩开少女的手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的夫君并不是个坦诚之人,同一件事,嫂嫂听到的与我听到的,截然不同。现下,我无法回答你任何事情。”
  低头整理衣冠,他准备离开。
  “至于亲人,不过是这世上先他人一步知道你姓名那样单薄的存在罢了。也许对某些人而言,亲人也不过是被血缘和氏族束缚在一起,被迫要一辈子戴上枷锁的工具而已,利用完就可以扔掉。我劝你别对这两个字报太大期望。”
  说完,他往门口走去。谁知杜仲腰间玉带钩与季窈的腰带勾缠在一起,拉着季窈一瞬间失去重心向前扑过去,杜仲躲闪不及,被她压住,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嘶。”
  该说不说,总之每次与杜仲离得太近都没有好事。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同时伴随指节轻叩房门之声。
  “师娘,你睡下了吗?”
  南星!他怎么会来?!
  少女眼露惊慌,赶忙低下头继续解两人勾缠在一起的腰带,杜仲看看门外高瘦的身影,又看看面前心慌意乱的季窈,鄙夷之中带上一丝冷漠。
  “慌什么?怕他看见?”
  “胡说八道些什么?”怎么这几个男人一个比一个难缠!
  季窈越是慌张,越是手忙脚乱,钩子扯住她的腰带怎么也取不出来,她拉扯半天,用力过猛,只听得“嘶啦”一声,少女腰间布带子应声而断,她的衣襟也随之敞开,露出白皙光洁的胸口。
  杜仲眼神一凛,眼底似有微光闪动,将这香艳的一幕收入眼底,随后侧过脸去,咳嗽两声。
  “啊!”
  一声惊呼从房中传来,南星自然是听见了,他忍不住加重推门的力气,同时朝门内继续呼唤道:“师娘!你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季窈死死攥住衣襟,听门外人推门只好开口回应道:“没事儿,我这就来给你开门。”
  她从地上爬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拉着杜仲往里屋走去。他面露不解,几次甩开少女的手未果,正欲开口,连嘴也被捂住。
  “小声些,别被听见。”
  将她的手拿掉,杜仲虽然不悦,声音仍放得极低。
  “你要把我藏起来?”他问心无愧,为何不能从大门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季窈怒瞪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衣服道:“我这个样子怎么说得清楚?你且忍耐片刻,我一会儿就打发他走了。”
  说完,季窈把杜仲推到床榻与衣柜之间的间隙站好,撩下帘子将他完全挡住,这才略整理了下头发,走到屋前把门打开。
  她衣襟胡乱系了个结,一副随时都要散开的迹象。加上此刻领口微敞,鬓发凌乱,在月光下自带几分妖娆妩媚之气,南星被这活色生香的月下美人图勾得三魂没了七魄,哑着嗓子开口唤她。
  “师娘,你真好看。”
  说着,他就要将脸凑过来,季窈连忙推开他,余光不停地瞟向衣柜边上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这么晚了,找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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