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日头升上东山顶的时候，李金和李铁要进城去送豆芽了，他们身后跟了挑担的村人，神色忐忑又充满希望，大步走进了寒风里。
而淘换豆子的村人也带着糙米和口袋，推着独轮车，两两结伴出发了。
世道不好，谁也保不齐有饿疯了，想要铤而走险的人，结伴总是安全一些。
村里老老少少忍不住站在村口，目送这些人，盼着他们带回沉甸甸的收获。
但妇人们可没有这个功夫，早就忙着回家浸泡豆子，准备趁手又合适的工具了。
李二爷爷家的李银因为会编细眼儿的草筛子，已经被心急的妇人们围着叽叽喳喳说了半晌了。
他本就是个哑巴，拘谨的一头大汗，手指头恨不得飞起来。
说不得，李二爷爷也上手帮忙，后来更是喊了老太婆一起。
李老太太如今可牛了，得意的走路都恨不得脚下带风。
李铁因为总管了卖豆芽和换豆子生意，老三李铜就被喊去推车，同老大李金一起进城了，以后每日也有十五文的工钱了。
而老大媳妇兰草和老四媳妇儿杏花又学了发豆芽的手艺，说不定比男人赚钱还多。
她忍不住悄悄一算计，豆芽生意几乎都可以算他们家的了……
这般，她偶尔同旁人闲聊，话里话外就带了几分优越感，免不得又被老头子私下喝骂了好半晌……
这一日，直到天色黑透，出去忙碌的村人们才陆续回来。
唐家堂屋里，点起了油灯，唐川飞速记录着众人的收获，李秋霜则分发糙米或者收回铜钱。
一番忙碌下来，人人都是脸上的笑压不住。
生意实在是太好做了！
附近村屯的农人们听说豆子可以换糙米，简直是恨不得把家里仓底都刮干净。
城里的百姓更是早就听说豆芽的美味，面对二文一斤的低廉价格，也都愿意解开荷包，买上二斤尝个新鲜。真是一条巷子没走完，一筐豆芽就卖光了！
众人兴奋的不成，纷纷高声说着自己的见闻，就连一日没吃东西的肚子都忘了咕咕响。
“豆子实在太好换了，我们要回来的时候，小山屯那些人还怕我们明日不去呢，真是差点儿留我们住一晚。”
“哈哈，我们也是啊！一条巷子里，家家户户都出来买豆芽！有些人没买到，还要先给钱预订呢。”
当然，也有人说到了关键之处。
“二爷爷，明日能不能给我们多挑一些黄豆芽啊。黄豆芽便宜，比较好卖，绿豆芽实在太贵了，普通人家买不起。”
但五婶子等人刚刚发豆芽，怎么都需要五六日功夫，如今售卖的豆芽，依旧是依靠唐家。
除去卫所那边和城里各处酒楼食铺的定量，剩下的部分本来就不多，根本没有给众人挑拣的机会。
李二爷爷摆手，果断替李秋霜回绝了。
“你们都给我老实点儿，第一天卖豆芽就翘尾巴了！按理说，你们进城要在各家发出豆芽之后，是川哥儿娘心软，想着让你们多赚点儿零钱，这才硬是把分配好的豆芽又分出一些给你们。你们不感激就算了，居然还挑挑拣拣？
“黄豆芽便宜好卖，你们就都想卖黄豆芽？那绿豆芽怎么办，放着烂掉啊？一群憨货！
“普通人家买不起，你们不会去敲富贵人家的后门啊！舍一文钱买点儿瓜子之类塞给看门的婆子小厮，让他们找了灶间的管事过来。富贵人家人口多，随便一买，就能吃下几十斤。这不比你们走街串巷喝冷风强啊！
“再说了，绿豆芽的赚头可比黄豆芽多！你们是嫌铜钱咬手啊？”
众人被训了一通，但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啊，于是，也顾不得生气，又纷纷嚷着明日要绿豆芽了！
李二爷爷气的吹胡子瞪眼睛，索性开口撵人，一窝蜂的催着村人出了唐家院子。
李秋霜关了院门，回身看看身边的闺女，娘俩儿对视一笑。
这才是真正的开门大吉！
怪不得人家说一个好汉三个帮，有了村里人加入进来，家里再不用犯愁销路，只要坐等收钱就成了！
“娘，我搅了面疙瘩，咱们煮疙瘩汤吧。二哥方才都喊着饿了，多煮一点儿，他自己就能喝半盆！”
唐甜扯了娘亲的手，笑嘻嘻往灶间去了。
照旧是娘亲烧火，她踩着小板凳掌勺，很快，葱花呛锅儿的香气就飘了出来。
唐川坐在堂屋里整理账册，穿着干净的袄裤，不再蜡黄的脸色，甚至脸颊都丰润很多，这般被油灯光映衬着，已经有了少年人的康健秀丽。
只不过，旁边有个贪吃的弟弟，一直试图把墨条塞进嘴里，让他眉眼多了几分无奈，越发盼着娘亲和妹妹端了晚饭进来。
幸好，没一会儿，饭桌儿就摆好了。
大陶盆里盛了满满的疙瘩汤，但面疙瘩只占了小半，更多的是豆芽、木耳丝、肉丝、鸡蛋花等等。
另外还有一盘两合面的馒头，沾了鸡蛋液在油锅里煎炸的金黄，外边微微酥脆，内里却绵软热暖，看着很是诱人。
唐海有了饭菜，立刻放弃了探索墨块的味道，抱着大陶碗，吸溜一口疙瘩汤，再咬一口鸡蛋馒头，欢快极了。
一直吃了两碗，他才抬头笑得憨里憨气，冒出一句，“好吃！”
唐甜立刻给他又添了一碗，同娘亲夸赞道，“娘，我二哥会说的话越来越多了！”
李秋霜也是眉开眼笑，应道，“是啊，上次崔大夫也说，针灸刺穴就是为了刺激你二哥脑子里的什么东西。那东西好用了，你二哥就好了。”
唐川喜欢吃木耳，挑了一筷子给妹妹，说道，“娘，我已经好利索了，下次就不必开药了，请崔大夫好好给海哥儿看看吧。估计针灸加上汤药，海哥儿好的更快。”
“那怎么成！”李秋霜和唐甜几乎是异口同声反对。
唐甜大口吃了木耳，语气里有不容拒绝的坚持。
“吃不吃药，是崔大夫说了算。即便大哥的病好了，也要将养一段时日。咱家如今发豆芽赚钱了，但还是农户，谁都能踩一脚。只有大哥好利索了，读书考功名，才能给家里撑腰。
“人家都说十年寒窗，日夜攻读辛苦。大哥没一个好身体可不行！”
“对，对！听你妹妹的！”李秋霜重重点头，毫不犹豫的站在闺女一方，甚至嘱咐，“明日，你李四叔进城，需要什么书，你记得跟他说一声。早点儿买回来，你也早点开始温习。开春之后，娘就送你进城读书！”
唐川嘴巴动了动，还想说什么，可惜被娘亲一勺子疙瘩汤卡在饭碗里，彻底镇压了……
第34章 都是多嘴酿的苦果！
寒冷的夜风调皮的在院子里打转儿，卷起残雪漫天飞舞，偶尔嗅着屋里的温暖香气，它就想进去看看，可惜被门窗阻隔，只能偷偷听着里面的低语，然后带着羡慕跑开……
小小的村子里，可不是家家都像唐家一般有晚饭吃，毕竟粮食有限，睡觉又不用力气，饿一会儿，睡着就不难受了。
但这一次除外，起码今日出门走动的男人们有资格分一块谷糠饼子，垫垫肚子。
一家老小围在灶门前，烤着火，听着男人们的见闻，都是忍不住高兴。
这豆芽生意只要一直做下去，整个冬日，家里肯定不用担心饿死人了。
若是有运气好，家里妇人接了发豆芽差事的，那一家子就更是腰背挺的笔直，以后不只不怕饿死，吃饱穿暖的希望更是在眼前啊。
五婶子手里刺啦刺啦扯着麻绳，纳着鞋底，拼命忍着再去看看豆芽筐子的想法。
倒是她家男人在屋里转来转去，到底小声问道，“老婆子，那豆芽……你浇透水了吗，用不用再看看？”
家里大儿子赶紧接话儿，“娘，我去帮你看！”
五婶子抄起鞋底子，给这爷俩儿一人一下，骂道，“你们都给我老实儿的！谁敢动豆芽儿筐子，我跟他拼命！”
男人和儿子都是讪讪，疼的龇牙咧嘴也不敢抗议。
五婶子冷哼一声，继续纳鞋底，说道，“人家糖宝儿教我们的时候，说的可明白了。发豆芽儿最忌讳总打开筐子翻看，只要一日三次水浇透，其余时候不用管。否则豆芽儿见光多了，会烂会发黑！”
男人和儿子这才明白，嘿嘿笑着凑到灶台跟前烤火。
男人低声感慨，“豆子浇水就能长成豆芽，这么简单，以前怎么没人想出来呢。”
倒是儿子想到更多，小声说道，“娘，如今村里这么多人都会发豆芽了。你说，会不会有人偷偷发了豆芽，拿去城里卖啊？到时候，秋霜嫂子娘几个怕是拦不住……”
五婶子皱眉，转而又看向墙角的两个木桶，应道，“有三奶奶和李二爷爷看管着，大伙儿怕是不会做那丧良心的事。而且……你秋霜嫂子心里想必有数。你记得明早起来，第一件事先去你秋霜嫂子家里打两桶水。糖宝儿说了，必须用她们家里的井水，发出的豆芽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