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唐三奶奶想劝几句，但哆嗦着嘴唇，还是没说一个字。
她也这么大年纪了，家里饿死的儿子，还有老头儿，都埋在这里。她怎么能扔下他们，远走他乡！
李秋霜最初也吓够呛，搬家去一个陌生地方，对任何人来说都不亚于重活一次。
幸好，唐甜脑子清楚，她紧紧握了娘亲的手，小声说道，“娘，我们家不是军户了……”
李秋霜愣了一下，转而就亮了眼睛。
但她还记得遮掩一下，没有表现出任何欢喜之色，只是扯着孩子们站在人群外。
唐川聪明，望向妹妹依旧紧皱的眉头，心里猜到几分，脸色也是沉重。
就算他们一家不用跟着村里人迁徙到塞北，但唐家堡人去楼空，他们一家也没了族人的庇护，没了报团取暖的安全感！
说不得他们一家也要搬走，只不过可以不是塞北那样荒凉苦寒之地……
好半晌，李二爷爷和唐三奶奶缓过神，凑一起商量了几句。
李二爷爷就拍手止住了村里人的哭闹，高声说道，“大伙儿都别哭了，哭没有用！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咱们除了遵从，没有别的办法！
这个家一定要搬，除非不怕杀头！
“时间实在不算宽裕，大伙儿明早就赶紧准备起来吧。该买什么一定要赶紧买，否则各村屯乡亲都进城，粮价肯定要涨！还有棉花，尽量给家里人都做厚袄裤和厚被褥。
“三四日后，卫所那边会过来点名，谁家也别打歪心思，根本跑不掉！”
村里人听得又小声哭起来，谁也不应声，好像把头埋在沙土里的鸡，这般就不用面对背井离乡了。
唐三奶奶强打精神，转向李秋霜母子，问道，“秋霜啊，你们一家不用去塞北，但住在空村也不安全，你早做打算吧。还有村里各家的工钱，你看是不是早些发下来……”
“三奶奶放心，我一会儿就算账，把账目彻底清了，绝对不耽搁大伙儿明日进城采买。”李秋霜立刻应声，“另外，豆芽生意照旧，大伙儿趁着几日还能再赚点儿银钱。”
“好，秋霜。”唐三奶奶感激的夸赞，“你是个好人，大伙儿都得你关照了。以后天南海北，即便见不到面，大伙儿也都念你的好。”
李秋霜赶紧摆手，“都是应该的。”
唐甜这时候也开口说道，“二爷爷，三奶奶，上次去杂货铺，我同廖掌柜定了很多糙米，比粮铺价格要低一些。估算着这两日也该送到了，明日让四叔去催一催，大伙儿可以在我家用工钱多折算一些糙米。”
“当真？！”李二爷爷当时就高兴了，今日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了。
粮食是活命的基础，特别是往北走，肚里有了热粥，肯定更扛冻一些！
“谢谢糖宝儿，你真是帮了大忙！”
李二爷爷也顾不得辈分，居然弯腰给唐甜行礼，村里人也赶紧跟随。
唐甜钻到娘亲身后，避开众人的行礼，“二爷爷，这事儿也是碰巧了，不是我的功劳。今日银子叔把做好的两个大爬犁送来了，马拉着省力多了，明日都交给您安排，帮着大伙儿从城里采买东西。”
“好，好！”李二爷爷眼圈儿都红了，“你们一家是个好的，可惜，以后没有缘分继续住一起了。”
第50章 抛弃长远，只顾眼前！
其余村人也是红了眼圈儿，一半确实是舍不得李秋霜一家，另一半则是对未来的茫然和惶恐。
好不容易跟着李秋霜发豆芽卖豆芽，日子好过了，突然又要颠沛流离了……
但害怕也没有办法，总得挣扎活命啊。
又说了几句话，众人都脚步沉重的散去了。
这一晚上，各家各户的炕头上，话题不再是八卦，不再是对未来的期盼，满满都是低声哭泣和叹息。
唐家院子里，李秋霜母子四个也同样没有胃口，不，唐海这个吃货除外。
娘亲和哥哥妹妹剩下的米粥都被他吃个精光，最后还是李秋霜怕他积食，撵他去挑水才罢了。
李秋霜手里纳着鞋底子，不时因为走神儿扎到手指而抽冷气。
唐甜跑过去，拿走鞋底，然后用泉水打湿帕子给娘亲敷手，劝道，“娘，你是担心大伙儿搬走了，咱家怎么办吧？”
“是啊，”李秋霜叹气，索性抱了闺女唠叨。
“村里人都搬空了，咱们家肯定不能住这里了。其实搬去县城或者镇子里都行，你大哥读书也方便。但咱家的豆芽儿生意利润高，没有族人们一起张罗，万一有人动了心思，咱家根本保不住。”
唐川也坐了过来，对于这件事，他同样没少考量，这会儿就说道，“娘，你别担心，实在不成，咱家把豆芽方子卖出去，拿了银钱在城里开个小饭馆也成。糖宝儿有本事，做吃食生意肯定也比旁人好，总够咱们家花用。
“只要坚持三年，我一定考个廪生回来，到时候就能给家里撑起门户，不怕外人随便欺负了。”
李秋霜可不觉得廪生那么好考，但儿子有志气，闺女孝顺，她心里也松快很多。
“行，娘知道了。日子怎么都是过，船到桥头自然直。早点儿睡吧，明天家里会很忙。大伙儿都不容易，迁移塞北太凶险了。咱们家能多帮一些就帮一些。”
“好，听娘的。”唐甜和唐川都是答应了。
一家四口忙碌着，把豆芽儿都浇了一遍水，就各自睡下了。
唐甜进了空间，把所有物资又盘点了一次，想找点儿东西给村里人，起码迁徙路上有个保障。
但她越看越失望，水果在这样的反季节，不能拿出去，各种血清药剂，不能拿出去，各种高产粮食种子也不能拿出去，各种超时空的日用之物也不能拿出去……
最后，她只能指望廖掌柜给力一些，尽早把糙米送到，多抵一些工钱，分给村里人，帮他们路上吃几顿饱饭，平安抵达塞北又熬过这个冬天吧……
幸好，廖掌柜也没让她失望。
第二天中午，李铁几兄弟就赶着马车，拉了满满一车的糙米回来。
村里老少本来哭肿了眼睛，慌慌张张收拾家里东西，突然见到这么多糙米，都忍不住露出了笑脸。
唐甜瞧着糙米数目不对，就扯了李铁问询。
李铁赶紧说道，“糖宝儿，廖掌柜可真是个好人。他也听说咱们唐家堡要迁徙到塞北去，所以，在同你说好的粮食数额上，又多添了二百斤。他说，米钱最好折算成好纸，若是你这里不够，那就给银两也成。”
唐甜点头，对进京的念头更重了一分。
奴仆如此重情义，那贵公子想必也不会太差。若是当真合作豆芽生意，短期内，他们一家倒是不怕被压榨苛待。
至于长远，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只要给她一年的功夫，她一定能带着家里在京都站住脚儿。到时候有没有人帮衬就不那么重要了！
当即，她就进屋“取”了一百五十张白纸，仔细包裹好，然后给了李铁。
李铁也不敢耽搁，请唐川帮忙记下了村里人要捎带的东西，就匆忙又进城了。
今日日头不错，难得没有落雪，冷风也小很多。
李秋霜就在屋檐下摆了桌子，她拨弄算盘，唐川销账，母子俩配合很是熟练，飞快给村里人结算。
而唐甜则守着糙米袋子，给村里人称量。
李二爷爷生怕出了岔子，站在一边压阵。
村人们或者拿了工钱，或者用布袋子装了糙米，然后就脚步匆忙的离开了。
虽然说七日后才出发，但迁徙去塞北，路上严寒是最不值得一提的困难，那些盘踞在黑水白扇间的土匪，还有狼群、黑熊、老虎，甚至是小小风寒病痛，都随时会要了大伙儿的命。
所以，尽早赶路，同前边卫所兵卒们近一些，不要掉出十二村屯的队伍，苟活于世的希望才大一些。
五婶子上火犯愁，嘴唇上起了很多燎泡。
这会儿，她算完账，一边等着唐甜称米，一边同李秋霜说道，“秋霜啊，我家柴垛还那么高呢，都是今年砍的新柴，你记得到时候倒腾回来，否则白放着也是可惜了。”
其余妇人得了提醒，也是赶紧帮腔儿。
“对啊，秋霜嫂子，我家两个水桶还是八成新，这次带走一个，剩下一个给你送来。家里发豆芽，家伙事儿多一些总是好的。”
“我家还有一卷新炕席，一会儿就送来！”
“我家还有两个小陶缸，肯定带不走了，我也让孩子爹送过来。”
李秋霜犹豫了一下，直接开口应下。
“好，那我就多谢大伙儿了。原本这些东西卖出去，总能得个几文钱。但这个时候，南北十二村屯都在搬家，怕是也没人买了。
这样，让糖宝儿多给你们舀一斤米，大伙儿别嫌弃少啊。”
众人本来是给的真心实意，没想到李秋霜会换糙米。她们有心拒绝，又惦记一斤糙米，关键时刻也许就能救全家的命，于是都拉着李秋霜哽咽，红着眼圈儿不知道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