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正想着事,那头还在你来我往的两人却出了些岔子。裴深毕竟个子大些,力气也足,裴泽与他过招时一个没站稳,竟跌到了地上。
院里服侍的人却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待看见明棠,方有人犹豫着往前了两步,见明棠站在原地不动,动作又不由自主地慢下来。
明棠见她们并不紧张,就知道恐怕这几个孩子每天摔摔打打,有些小动静也是常态,她们恐怕已经习惯了。做个手势让她们不必管,明棠只关注着那边,果然,片刻间裴泽已经飞速起身,那动作简直跟方才小马骨碌起身的动作没什么差别。
裴泽丝毫不在意自己方才摔过,起身原地蹦了两下,冲着裴深真情赞叹:“深哥力气好大,怪不得胜师傅经常赞你!刚刚是我没站稳,我们再来一次!”
裴深果然不再想方才的事,与裴泽重新面对面站了,摆出架势,再次你来我往地过起招。
一旁围观的穆清等人也不在意这一小插曲,七嘴八舌地谈论着方才是哪里错了,给裴泽出着主意,片刻间就重新热闹起来。
明棠静悄悄看了片刻,招手叫来一旁的周奶娘,交待道:“晚间几个孩子睡觉时让服侍的人仔细看看,虽说手脚都轻,也要防着扭到了哪处。”
周奶娘便有些慌乱,生怕主家怪罪,连忙小声辩解:“少夫人,并不是我们粗心,实在是小世子和几位少爷每天都有些磕磕碰碰的,也不让我们多说多管,一问便要恼的。”
明棠无意怪罪,柔声道:“你放心,我只是来看看,男孩子皮实些也是好事,摔摔打打的,只要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就好了。阿泽瞧着活动自如,你们若是大惊小怪上去了,反倒要伤了他们几个的情分。只是毕竟年纪小,骨头软,有些时候疼了也察觉不出来,你们是亲近人,又老成,晚间洗漱的时候仔细瞧瞧就是了,就是有些小伤也不打紧,涂了药就是了。”
说罢,见周奶娘神色好些,郑重应了,明棠便点点头,站在原地继续看了片刻。场中已经换了人,此时正是裴泽和穆清两个。
穆清年纪也要较裴泽大些,动作间却明显不如裴泽灵敏,才过了三招,就有些招架不住,只得连连后退,面上却没什么羞惭之色,两人都停下来后还认真请教裴泽。他这个反应一出,裴泽原还有些小小得意的表情顿时收住,恢复了平日的模样,也认认真真给穆清做着样子,教他怎样发力。
明棠看着看着,不禁笑起来,也不去打扰他们几个,转身悄悄出了院门,不自觉回想起父亲说的话,怎么会突然让阿泽和穆清保持良好关系?父亲的性子明棠也是有些了解的,能说出这种话,代表他定是得了些隐秘的消息,让他对燕王产生了一些倾向。
倒是两个小朋友投缘这个燕王妃硬要把穆清小朋友送来借读的说法,眼下看着竟还是真的。本来给裴泽选的这几位同窗都是裴氏同族的,身份上就低裴泽一筹,跟他平日里关系最近的裴杨年纪虽大两岁,辈分却低。尽管相处越来越融洽,也改不了他们三人总会下意识有些捧着裴泽。
穆清小朋友倒是正好,年纪比裴泽大些,又有一位王妃姐姐,一位总兵父亲,家中也是兄弟姐妹众多,早习惯了跟不同性格的人相处。阿泽呢,又总觉得这是自己救回来的人,不自觉就有些责任感,穆清说话也会多听几句。就明棠在这里看的这片刻,都觉得相处时有几分明瑕明琢两兄弟的味道,可见这两人平日里该有多亲厚。
想着事情,回房时也不免显得有些呆呆的,裴钺原本正在摆弄着棋子,听到动静,抬起头,正准备邀明棠下棋,见了她的模样,不由静静注视了会儿,颇觉有趣。
看着看着,目光从她有些怔忪的眼神往下滑落,沿着鼻尖一路点到微启的红唇,定了片刻,随即又落在明棠眉眼间,静静等着,想看看明棠什么时候才能回过神。
明棠先时还在想父亲的话,后来思绪便一路放飞,先是猜度明瑕兄弟两个明年也不知道能不能达成上岸进度三分之二,再是想若是这几位皇子间的事影响了明年的秋闱可该怎么好,继而想到好像自家父亲是礼部的,不管明年谁是主考官,除非不考了,以自家父亲的工作能力,皇帝以外的人影响秋闱好像不大现实......
骤然回神前一刻,她已经开始猜想长姐能不能如愿生一个女儿。窦大夫每次来都说一切都好,她上次与长姐见面时也觉得她气色还算不错,往来通信时更是能通过字迹看出她心绪平静,手腕有力,状况应是不错。可到底是生产的大事,明棠每每想起,总不免多忧心些。
她思绪发散,思绪猛然断掉,再次开始接受眼前的画面信息时还有些木呆呆的,看见裴钺,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这是裴钺回,起身到他对面坐了,取了枚黑棋在手中,也不与他猜子,径自落在棋盘上,抬抬下巴示意裴钺落子:“怎么悄无声息就回来了?坐在这儿一动不动,倒吓我一跳。”
方才发呆时一动不动像尊美人雕像,回过神却又立即无缝衔接,还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是他早在这里坐着了......裴钺越发觉得明棠一举一动都有让他忍不住想把她放在手心当作那只小黑猫一样揉一揉的冲动。轻咳一声,裴钺落下一子,故作正经:“怕扰了你想事情,动作就轻了些,眼下看来,效果不错。”
棋局刚开始,两人落子都不假思索,明棠一边跟裴钺不停落着子,一边道:“在想父亲叮嘱我的一句话呢。”又取了几枚棋子在掌中,明棠继续道,“他说幼时缘分难得,让我们做大人的看顾着,别让阿泽和穆家阿清的缘分断了。父亲鲜少说这样话,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或者你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明尚书说的话,裴钺自是要重视的,此时不禁凝神细想,半晌,肯定地摇了摇头:“今日朝中风平浪静,没什么事端。”
“既不是朝中事,父亲能探听到风声,也必然不是后宫之事,今日陛下可曾召见过谁?”
“今日就楚王进了宫,再有就是燕王妃了。”夫妻两个对视一眼,都觉得可能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既然有了眉目,明尚书又显然比他们知道的东西多,既然不说,显然是消息不便透露,两人也不再猜测,专心致志下起棋来。
另一边,明尚书此时已经洗漱过,与明夫人一道歇下,思绪却又不自觉回到今日受皇帝召见时。
彼时明尚书受皇帝召见,候在书房外,听到传唤要进门时,却迎面遇上了正从皇帝书房中告退的楚王。以往楚王每每与他们这些朝中重臣相见,总是风度翩翩,颇有君子之风,这次却是笑容隐隐有些勉强。
明尚书目光在他面上一扫而过,便知道这对天家父子怕是刚有过一段不愉快的对话,进去汇报工作时都稍稍提着心,等事务处理完,皇帝却没有顺势让明尚书退下,明尚书便觉得其中有事,果然皇帝轻叹一声,问起了明家的家里事。
明尚书向来觉得自己家庭幸福,在整个朝中都算是少有的榜样,哪怕明知道皇帝刚跟儿子闹了矛盾,也不愿强行从自己家重寻些不如意的地方来宽慰皇帝,便干巴巴介绍了一下儿子女儿们,又说到孙辈:“长孙和次孙眼下正在书院念书,长孙女定了亲,余下的年纪都还小,被父母带去任上了,近况倒是无从说起。还有几个外孙,臣平常见得不多,只觉得颇为活泼,倒不是很了解其脾气秉性。”
皇帝听罢,幽幽叹了口气:“怪道常听旁人说你万事不愁。”
年纪轻轻进士及第,如今又是朝中重臣,夫妻感情也好。子孙辈上,儿女双全不说,孙辈也没遇上什么波折,眼下枝繁叶茂,再过几年重孙辈都有了。皇帝公允评价一句,也得说他这个明尚书一生的经历相当圆满了,怕是全天下的读书人所盼者,就是跟他一般。
皇帝自身也是天之骄子,接过皇位以来一向励精图治,自己每每回想,也颇觉自己做得不错,来日史书工笔也无法对他有所贬损,唯独子孙上有些头痛。本来楚王到这个岁数终于有了血脉延续,虽然皇帝也不缺孙子,也为儿子高兴——可算是洗刷了子嗣有碍这一条传闻了。
哪知道这才隔了多久,楚王就来报喜,说是妾室有孕,又要有孩子了。皇帝本就擅长多想,心里还存着这个儿子难有孩子的印象,得了这消息立刻联想到以往悄悄去给楚王看过的太医回来时都说楚王身体健康。
再跟他聊了几句,皇帝不着痕迹便摸清了他的想法,一时简直要气笑:显然是这逆子忖度着他爱重嫡妻,必然看重嫡长,故而一门心思要等楚王妃有孕,也好诞下一个明正言顺的嫡长子出来,好压府中侧室先有了庶长子的老大晋王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