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裹儿笑说:“这也太多了,我不缺这个。”
  韦淇想了想,道:“我留两个,一个给季姜,一个给你大嫂子。”
  说着随意拿了两只,命人去送,剩下的两个不肯再拿了,裹儿只好收了。
  宫女捧着金镯送去杨丽春的宫殿,她见了甚为喜爱,直接戴在腕上,雪腕衬着金镯,越发显得莹润如玉。
  然而,李重福晚上读书归来,却见殿内无一人伺候,一枚金镯被掷在地上,明晃晃地耀眼,杨丽春则面有怒色。
  李重福面上堆笑问:“怎么了?”
  他一边说,一边捡起金镯,说:“镯子暗了,炸一炸就是,何必生这么大气?”
  说着就叫宫人进来伺候,杨丽春拦住了他,将太子妃如何分配镯子一事说了。
  她一面委屈,一面生气,道:“娘娘心疼亲生的我懂的,可是郡王是东宫长子,然而殿下和娘娘的眼里哪有郡王?我就知道,她亲生的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
  李重福不在意地道:“这是她做出的事,习惯了。等将来,咱们搬出去,你想要什么金镯金项圈金戒指没有。”
  杨丽春被逗笑了:“我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可是娘娘处事太不公。”
  李重福:“我那棉花耳朵阿耶和偏心眼娘娘一条藤,忍一忍,等出阁就好了,到时你想干就干什么。”
  杨丽春冷笑一声,指着他的鼻子道:“你真是个没血性的汉子,一点也不上进,连你那妹子都不如。
  外头议论纷纷,有人说你妹子要做太平公主第二,还有人说你妹子将来要做皇帝呢。”
  李重福闻言笑起来:“不可能,有二郎在。二郎是东宫唯一的嫡子,又是先帝封的皇太孙,别说是七娘,就是我也憾不动他的地位。”
  这话一出,李重福猛然抬头和杨丽春对视一眼,双双愣住,又若无其事地移开,叫人进殿奉茶。
  一切如常。
  杨丽春拿回金镯戴上,与腕上五舅舅送的羊脂白玉镯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她忍不住转动金玉镯子细听。
  裹儿在东宫住了两天,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大内。次日当值,上官婉儿拉住她,笑问:“你在公主宴会上做的诗,真只有两句吗?”
  裹儿听了,绞尽脑汁思考,迟疑道:“芙蓉……芙蓉帐暖度春宵?”
  上官婉儿瞠目结舌,良久说:“你不用说了。”
  裹儿反而追问起她,说:“你有什么好句接上?我是不成了,只能指望你了。”
  上官婉儿摇头说:“我接了几句,但都不好。”
  裹儿安慰她说:“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上官婉儿听了,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盯着裹儿,然后泄气,摸摸她的头,叹道:“你去吧。”
  裹儿一头雾水,去了偏殿,上官婉儿进了正殿,目不斜视地将门外的趣事向圣人说了。
  张昌宗新作了一副画过来请圣人点评,武曌一边观画,一边道:“她的脑子时而灵光,时而不灵光,不用管她。”
  张昌宗以拳掩口笑道:“小郡主聪明伶俐,又能为圣人分忧,怎么是不灵光的孩子?”
  武曌笑说:“你不懂。”若仔细观察李裹儿,就会发现她不过是略聪明些的孩子,勉强能入武曌的眼罢了。
  张昌宗不解,但没敢细究,又缠着武曌问他画的踏青图好不好?
  武曌看也未细看,对着张昌宗说:“好,朕叫人裱上,挂在内室墙上。”张昌宗喜道:“果真如此?”
  武曌:“朕还能骗你不成?”
  上官婉儿听了,心道,六郎除了容貌和温柔小意,难道还有别的才华?她趁着间隙,偷偷瞥了一眼,嗯……这个……
  御前伺候的人,要管住嘴。
  第29章 皇帝 当皇帝真好啊,还是个能终身奋斗……
  裹儿再一次在集仙殿前停住脚步,隔着窗子就听见张氏兄弟逗趣的欢笑声。
  换季时,圣人染了风寒,不见大臣,只让张易之和张昌宗兄弟二人陪在身边解闷取乐。
  她低头看向怀中的奏本,叹了一声,还是进去了。“圣人,这是昨天的奏本,有几本是圣人之前吩咐要紧盯的事儿。”裹儿笑道。
  武曌正和张昌宗打双陆,张易之坐在武曌身侧为她参谋,听了眼皮也不抬道:“圣上身子不适,太医说不能劳心劳神,最好要静养,怎么还拿这些过来?”
  张昌宗回头看了眼裹儿,笑说:“圣人今日兴致好,小郡主要不要一起来?”
  裹儿一惊,忙道:“我下得不好,恐扰了圣人的兴。”
  武曌摆手说:“奏本放下,你出去吧。”
  “是。”裹儿答应着放下奏本出去了。
  待她回到偏殿,上官婉儿等人围上来,问:“如何了?”
  裹儿摇头,上官婉儿转身回头望着案前的奏本发愁,道:“这是前几日送来的,圣人还未处理。”其他人闻言,一同叹息。
  她们这些女史只有参谋之权,既无决策权,又无执政权。即便是被世人誉为“宰相”的上官婉儿,实际上不过是虚有其名。
  正殿,张易之一边帮武曌下棋,一边笑说:“小郡主把圣人当铁打的不成?看她刚才的神色,想着让圣人带病批奏疏呢。”
  张昌宗道:“阿兄,小郡主也是心忧国事。”
  张易之听了,故意说:“国事再重要,能比得过圣人的身子?圣人之所以病这几日,就是因为之前点灯熬油地忙碌国事。今日刚好些,她又来了。”
  武曌眉头微蹙,面有不耐之色,二人留意到,张易之忙住了口,而张昌宗看了眼棋盘,假装懊恼说:“我又输了,这不公平,你们两人,我只有一人。”
  张易之端来一盅茶,递给武曌,笑说:“活该他输,天天吹嘘自己多厉害,这下子知道圣人的厉害了。”
  张昌宗佯怒道:“阿兄说话太刻薄了,圣人你要替我说他。”
  武曌接过茶,喝了一口,又递还张易之,对张昌宗招手说:“你来我这儿,咱们痛赢你阿兄几场。”张昌宗欢天喜地地和张易之换了位置。
  裹儿打开一本奏疏,上面奏的是官员任命,她又合上,心中忍不住叹息,陛下最近给张氏兄弟的权柄未免太重了。
  未来似乎又发生了变化,裹儿心中不免担忧起来。
  历史上总会有君王年迈之后,变得昏庸,近小人远贤臣,难道陛下也会走上这样的老路?而君王昏聩,最先受到冲击的就是东宫。
  裹儿想着又犹豫起来,这毕竟是圣人啊。
  千百年来,唯一的女帝。她想,她应该对她怀有信任。
  果然三日后,武曌身体康复,又如往常一样开始批阅奏本。上官婉儿和裹儿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张易之和张昌宗常劝圣人保重身体多休息,每日又强拉圣人散闷解忧。
  饶是心硬如武曌也禁不住感慨:“我儿孙满堂,都不如你这孩子贴心。”
  张易之笑回:“大周王朝十道三百六十州都在圣人的肩上扛着,一睁眼就是处理成千上万个的事,他们不心疼圣人,我们兄弟心疼。”
  武曌听了,心中熨帖。时间不仅消磨了她的容颜,也消蚀了她的身体和意志。
  武曌的身体极好,即便生育后,也不过两三天就能下床走动。然而,最近两年来,她感到了疲惫和力不从心。
  原来,她也会老啊!
  这就是怀英劝自己退一步的原因吗?
  然而,她即便明白了,也不会退出宣政殿。她一辈子都在与人斗,与天斗,绝不会主动退出。只要她不想,总会有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
  当皇帝真好啊,还是个能终身奋斗的职业!
  武曌光这么想着,就感到很刺激!这份刺激带来的愉悦,是无上的,超越了世间任何事情。
  与不同的人相斗,与大周帝国斗,与天斗,这份愉悦从来不会让武曌感到腻烦。
  “李显太平李旦这些孩子,”武曌冷笑一声,心里道:“与自己相比差得很远,要想从自己手里夺权还早着呢。”
  至于李裹儿,武曌更不放在心上,李显和她的阿兄李重润庇护着她,同样也压制着她。
  夏去秋来,处在权力核心的裹儿眼睁睁看着一股新的势力异军突起,与东宫和武氏鼎足而立。
  它就是以张氏兄弟为首的奉宸府。
  与外人臆想中的女帝后宫不同,从里面出来的侍郎有的出身名门,有的才干卓越,有的文采风流,各个位居重要部门,且能入禁中参谋。
  裹儿心里存着事,一面沉思,一面走,走到一处山石上便坐下托着腮颊出神。
  桐影参差,菊花烂漫,兰草数丛。
  张昌宗从别处过来,见裹儿在山石上坐着出神,便抬脚往这边走来,到跟前蹲下来笑问:“这天早晚怪冷的,你坐这里干什么?”
  裹儿正思考,忽见是张昌宗,便道:“你做什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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