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崇训知道裹儿的脾气,立刻干脆地应了,扶着裹儿躺在凉榻上,叫来两个侍女打扇捶腿。
两刻钟后,裹儿醒来时,精神充沛,侍女端来铜盆巾帕和茶水来。洗了脸,拿巾帕擦干,裹儿也不施粉黛,又喝了一盏茶,头脑清爽,她此刻觉得自己能批大几百件的奏本。
崇训拿着一封信,迈着轻快的步伐从外面进来,喜道:“郡主,好消息!宋长史率领六十多骑,深夜袭营,斩了突厥小可汗的头,烧了粮草,扬长而去。”
裹儿心中一喜,接过捷报,一边笑着看,一边佯装埋怨说:“他们怎么跑到定州去了?”
看完这封捷报,裹儿转头吩咐说:“取笔墨来,我先给朝廷上一封请罪的奏疏。”
崇训奇道:“请罪?为什么请罪?”
裹儿笑说:“州府官员无诏不得出任地。宋长史从幽州一下子跑到定州,我现在不请罪,将来怎么能论功行赏?”
崇训拍了一下脑袋,忙为裹儿铺纸磨墨,说:“有阿耶和殿下在,没有人能昧掉咱们人的功劳。”
裹儿笑回:“虽如此,也得有像样的借口和看似合理的程序。”
不一会儿,裹儿就写完,盖了印信,命人加急送到朝廷。
宋庆礼等人得手之后,继续潜伏下来,骚扰突厥大军,他们身边聚集了不少良家子,这都是易定二州慕名而来的骑射好手。
奇袭突厥大营的招式不好再用了,宋庆礼将带出来的义勇和新加入的良家子,打散分成小队,继续执行骚扰突厥大军的策略。
突厥斩啜可汗终于在八月初带着劫掠的百姓财物,返回草原,留下千疮百孔残破不堪的定州。
宋庆礼将惨状记在心中,也写在信中,裹儿看完叹息良久,喃喃着,“是朝廷对不住这些百姓啊!”
宋庆礼等人陆续回来,裹儿依言对他们赏赐。八个阵亡的良家子,除了按军中标准给予抚恤奖励外,裹儿又将他们的孩子接来,或是入学,或是跟着书吏做事,聪明伶俐的进了刺史府跟着裹儿打下手。
朝廷对诸人的赏赐也下来了,宋庆礼散官加三级,其他人或是授官,或是加入军队,或是赐财帛。
裹儿看完赏赐,心下明白,对宋庆礼愧疚道:“因为我的缘故,耽误你升官了。我心里记着,来日给你补上。”
宋庆礼笑回:“保家卫国,是卑职的职责,郡主这样说,卑职越发无地自容了。”
裹儿笑说:“你立了大功,有两个月未回家,早些回去休息几日再来当值,府衙中有不少事情离不开你。”
宋庆礼脚步轻快地退下,浑然忘记了连日呆在马背上的辛劳,心里想着,只要郡主在,将来的前途就稳了。
武曌今年返回了长安的大明宫,上一次离开长安时,先帝尚在,如今物是人非,雄浑壮阔的大明宫弥漫着一股苍苍暮色。
神都是武周的国都,那条穿过坊市的洛水,冲出过凿着“圣母临人,永昌帝业”的瑞石。
那是独属于武周,独属于武曌的神都,然而长安属于李唐。
公卿大臣对武曌突然返回京师,纷纷猜测不已。武曌望着苍茫的群山一点点吞噬尽夕阳,才转身在张昌宗和张易之的搀扶下,往殿内走去。
张昌宗陪笑说:“郡主送来一封捷报,说她麾下的长史斩了突厥小可汗的首级,真不愧是圣人嫡亲的孙女。”
张易之笑说:“现在整个幽州可是只知郡主,不知郡王,都赞郡主果决又不失仁义。”
武曌闻言笑起来,凉风吹来,她忽然回身转头,只见薄薄的暮色中,一轮淡淡的银月升起,挂在宫殿脊兽边上。她不知为何,会心一笑,一解多日郁气。
张昌宗见武曌心情甚好,便笑说:“名实不符,郡主勤勤恳恳做了那么多,连个官也当不上,着实不公,不如圣人将郡王的官给郡主当。”
武曌笑起来,拍着张昌宗的手,笑说:“那小丫头的人缘看起来不错,连你也为她说话。”
张易之道:“倒不是郡主的人缘好,只是我们瞧着圣人心里喜欢她。郡主在外面吃了苦,也受了教训,且她又怀孕了,幽州偏远之地,怎适合久呆?不如圣人将她召回来,承欢膝下。”
张易之愿意顺着圣人的意,讨圣人的欢心。
武曌没有说话,张昌宗和张易之对视一眼,便转而说起其他的趣事,供圣人取乐。
自从圣人回长安后,她的心情一直不怎么好,众人只好打起精神小心侍奉,便是张氏兄弟也不敢造次。
第45章 产子 第六条嘛……和崇训一起养育植儿……
裹儿是大年初一那天发动的,气得她要记下这笔账,等将来打这小崽子的屁股。他这么一动,自己这个新年过得都不安生。
裹儿诞下一名男婴,皱巴巴,红通通,像个老头,若不是产房内外把守森严,她定以为谁把她的孩子调换了。
去年腊月,李显和韦淇从京师寄来信,除了殷殷叮嘱外,还应裹儿的请求给未出世的孩子起名继植。
裹儿的身体好,发动两个时辰就生下孩子。她半靠在榻上吃东西,崇训则一直傻笑,一会儿给裹儿夹菜盛汤,一会儿探头去看握着拳头睡的孩子。
裹儿吃了些东西,疲惫和困意涌上来,便将孩儿交给崇训,她躺下睡觉。
外面爆竹声阵阵,白雪的积雪染上焦痕,空气中弥漫着热闹气息,太阳升起,欢笑热闹之声透过府衙传进了后院。
崇训这一刻心中充满了幸福和满足,整个人容光焕发,恨不得让天下人知道他和裹儿的孩子出生了。
他确实是这么做的,命人选了新造的铜钱,用大簸箩抬到府衙门口撒喜钱。
裹儿半夜醒来,浑身疼痛,嗳哟了几声,崇训立刻举着烛台过来,一手扶裹儿起身,一手拿蜡烛往她脸上照一照,关切问:“渴不渴?要去更衣吗?”
裹儿咬牙说:“更衣。”崇训忙叫侍女嬷嬷过来,扶着裹儿去了。半响,裹儿苍白着脸回来,坐在榻上喘气:“那个孽障睡了?”
崇训给裹儿盖上罗衾,笑说:“睡得正香,有人盯着呢,不用担心。”
裹儿靠在崇训的肩膀上,想起那剜心挖肉的疼痛,说:“以后再要一个,就不要了。”
一个太少,两个正好,双保险。
崇训此刻正沉浸在初入人父的喜悦中,听了忙道:“好好好,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裹儿笑了一下,无奈身上疼痛,难受至极,崇训见了从外间榻上拿来引枕给她靠着,问:“你要不要喝点燕窝粥?”
裹儿摇头,说:“我身上疼,又躺得骨头酥了,你陪我说话。宋长史他们过来了吗?”
崇训盘腿坐在裹儿身侧,回说:“上午过来了,不敢打扰你休息,道了恭喜,留下贺礼就走了。”
裹儿点头,想了想,又道:“你搬一张小案放到榻
上,我找点事转移注意力。”
崇训忙依言做了,裹儿又道:“取笔墨纸砚来。”
崇训惊了一下,忙道:“你好生歇着,千万不要劳神,要什么,我来做。”
裹儿笑了一声,说:“就是你来做,我说你写。”崇训迟疑了一下,还是照做了。
“长安三年工作要务:第一条,劝课农桑;第二条,疏浚桑干河道,兴修水利;第三条,管理扩大互市;第四条,招降契丹和奚;第五条,发展军屯;第六条嘛……”
崇训抬头,盯着裹儿等待下文,只听她道:“和崇训一起养育植儿。”崇训的手一顿,嘴角上扬,在纸上把这条添了上去,问她:“还有吗?”
裹儿摇头说:“你先收起来,等我想起了,再加上。家书写了吗?”
“嗳呀,忘了给家里和东宫报喜了!”崇训十分懊恼,忙新铺了一张纸,开始写家书。”
等他写完,请裹儿过目时,才发现裹儿靠着暖烘烘的板壁睡着了。他忙移了几案,扶裹儿躺下,掖好被子,放帐移灯,蹑手蹑脚出去,命侍女好生听候里面使唤。
他又去探望儿子,小小软软的婴儿睡得香甜,娇妻爱子在怀,虽是大冷的天,崇训心中却热得发烫。
过了几日,裹儿的身体恢复了,渐渐能下地走动。她是闲不住的人,又没有什么消遣,便叫崇训将幽州的政务拿过来打发时间。
虽然民间对孕妇有诸多忌讳,但与郡主这近一年的相处,这些僚佐渐渐忽视了她的性别。
二月上旬,裹儿的身体彻底恢复,正式出现在刺史府的会议上。众人看去,只见她面色红润,精神奕奕,周身的气质更添了一种稳重平和。
“郡主,恭喜恭喜,喜获麟儿,这洗三因天冷没办,百日正值阳春三月,该大办啊!我们也瞧瞧小世子。”赵司马恭贺道。
裹儿笑回:“一定一定,郡王已经备着这事了。”
宋庆礼说:“郡主瞧着比去年胖了,脸色更红润了。”时人以胖为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