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她忍不住心中一动,面上却道:“他是政变功臣,自然比别人高傲些,你们几人中,陛下都高看他一眼呢。”
崇训听了,附和道:“也是。”他也知道他阿耶有许多政敌。
夫妻俩正吃着,忽然外面有人说:“恒国公来了。”
话音刚落,裹儿就看见武延秀掀开珠帘从外面进来了,笑说:“快请坐,上茶。”
武延秀坐下,忙笑道:“公主忙了一日,未曾好好用饭,只管吃,不用管我。”
裹儿又拿起筷子,笑道:“你饿不饿?来人,送些饭菜来。”
武延秀不顾崇训脸黑,摸了肚子,讪笑道:“刚才打了一场马球,确实有些饿了。殿下不必叫人去备饭,给我拨半碗饭,用汤泡着就好。”
此时,屋内的侍女仆从都收拾残宴去了,只有裹儿等三人。裹儿正要拿一只空碗,崇训勉强笑说:“你继续吃,我来弄。”
说着,他拿筷子从大碗里拨了半碗米饭,浇了汤,笑着递给武延秀,说:“这些若是不够,我再叫人做。”
“够了够了,多谢多谢。”武延秀接过便吃起来。
崇训反而无心吃饭了,遂问武延秀说:“我见你刚才走,折回来是有什么事?”
武延秀放下筷子,吞咽干净,笑回:“我并没有回去,只在东府与人说话,想着殿下与兄长这里缺少人手,便过来帮忙。谁知忙还没帮上,竟然白吃了公主半碗饭。
公主日后若有什么,尽管吩咐我,绝无二话。”
裹儿假装看不到兄弟言语间的机锋,笑说:“我之前听说你马球打得不错,没想到竟这样好。”
武延秀笑说:“公主谬赞了,日后公主想要打球,我陪公主打。”
崇训脸上扯出一抹笑意,道:“不用了,我马球打得也不错。”
武延秀一脸惊喜:“真的吗?”随后化为低落,道:“若是兄长下去加入了,说不定我们就赢了呢。”
崇训:“……饭要凉了,你还吃吗?”武延秀听了,冲裹儿笑了一下,乖巧地低头扒饭吃。
崇训更加生气了!
裹儿见状,赶紧填饱肚子,说:“我吃好了,去找湘灵有事,你们慢慢聊。”说罢,便接过茶漱了口,离开屋子。
崇训与延秀自然无话可聊,不过二人都没扯破脸。
崇训摆着兄长的架子,笑问:“你也老大不小,该成家立业了,虽伯父不在了,但我阿耶还在,早日给你说上一房媳妇,是正经事。”
延秀笑回:“我尚未至壮室之秋,过几年再说。多谢兄长款待,告辞。”
崇训坐着未动:“慢走,不送。”武延秀笑着离去,崇训待他走后,狠狠锤了一下桌案,气得低声骂道:“混蛋玩意儿!”
裹儿离了院子,朝湘灵的住处去了,商议何日请沈佺期过来为植儿上课。
那日,重润悄悄给魏元忠等人透了立太子的事情。魏元忠过了两三日,在宰相陛见时提了早立东宫,以安社稷的话语。
李显意动,问:“我有四子,皆甚爱之。太子乃大唐储君,事关社稷,不可不慎重。诸位相公都是朝廷的股肱之臣,你们以为谁能堪当此重任?”
杨再思立刻急道:“立嫡立长,不以贤。邵王乃陛下嫡长子,且人品贵重,当为太子。”
魏元忠等人也道:“邵王居嫡长,性情宽简,仁孝友悌,且为先帝立为皇太孙,名正言顺,当为太子。”
李显闻言,脸上露出笑容,他为儿子得到大臣的认可而感到自豪骄傲,面上谦虚道:“他人小德薄,何以担此大任?”
魏元忠等人再劝,李显虽未当场答应,但私下里悄悄让人准备皇太子的服饰仪仗。
魏元忠等人此后几天,接连上书,请求立太子,李显勉为其难地终于下旨将自家“年幼德薄”的次子李重润立为太子。
诏书中还强调了重润自幼备受先帝喜爱,封为皇太孙,几乎表明他们父子都是李唐皇室的正统,这皇位与别的人没有什么关系(特别是相王)。
与李显韦淇魏元忠等人猜想的不同,裹儿对此乐见其成。她年纪小,没有威望。她阿耶现在的威望还不如相王,若他们一脉闹得天翻地覆,自杀自灭起来,反倒便宜外人。
相王或许真是不在意皇位,然而他背后的势力不会不在意皇位。裹儿需要时间,她需要时间施展自己的才华,获取自己的威望,就如当年的圣人一样。
第82章 上阳宫 贤夫幼子在侧
李显担忧女儿被官吏欺负,忍了几天,还是派宫人叫她进宫。
裹儿进了宫,无奈地再三保证:“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欺负我的份?”
李显摇头说:“你太年轻,也太单纯,他们这些大臣瞧着是正人君子,其实不乏无耻小人,还有打小报告的,暗地里下绊子的,背后诬陷人的……”
裹儿坐在榻上,双腿垂下来回荡着,毫无仪态地捏着五香偏桃往嘴里送。她看到核桃,突然问:“为什么不做成琥珀核桃?”
李显疑惑:“什么琥珀核桃,你想要琥珀和核桃?”
裹儿想了想,说:“就是将核桃在糖浆里滚滚,或烤或炸,成琥珀色。”
李显一听,立马叫人去做,还道:“等会做好了,你带些回去当零嘴。”
裹儿点头,剥了几个偏
桃递给李显,脸上堆笑说:“阿耶最好了。”
李显接了,又将茶水往裹儿手边推了推,说:“明日,我率领百官去上阳宫,你也一起去。”
裹儿听了一喜,笑说:“这太好了。”李显提醒一声:“你跟着我,不许乱走乱动。”裹儿立刻再三保证。
大约过了几顿饭的功夫,宫女端着银盘进来,里面盛放着琥珀色的核桃,香味扑鼻,尚有余温。
裹儿好奇地拈了一颗送到嘴里,竟然香甜酥脆,李显吃了也赞不绝口。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阿耶,我那日宴会邀请了嗣雍王,知道先雍王还有两个无子而夭的兄弟。”
李显一听便会意了,沉吟半响,说:“你提醒的正是,兄长无辜而逝,施恩后人情理之中。只是圣人那里……”
裹儿笑道:“雍王薨逝,圣人难道不伤心?”
说罢,她就不说话了,静待李显思考。半天,李显道:“罢了。既然要追封兄长二子,那守礼也不能落下,不如册封奴奴为公主养在宫中,以示皇恩。”
裹儿笑说:“阿耶做主便是。”父女又说了几句话,裹儿便起身告辞。
她连吃带拿,回到值房,昂首挺胸,众人无不侧目。她又不是掩藏身份下放的小可怜,阿耶怎么还担心她会受委屈,着实令人不解。
熟练政务后,裹儿的效率极高,已将河北道的户口账册编纂完毕,顺手帮钱主事把河东道的工作接手了一部分。
钱主事万分感动,但看到下值后,公主仍在值房加班加点为他做事,良心难安,遂也跟着加班。
公主的援助着实盛情难却,钱主事顶着同僚们足以灼烧后背的目光战战兢兢地接受了。
杨再思看过安乐公主呈交的册子,干净整齐,一目了然,既有质又有效率,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即使安乐公主做得一塌糊涂,杨再思也会闭上眼睛大加赞美。他将安乐公主的册子发下去传看,并催起其他人的进度,同僚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他们对“罪魁祸首”安乐公主束手无策。不过,裹儿不仅不在意,还热情地帮助他们。
多干一分虽然不多发俸禄,可这江山可是裹儿家的,她与那些只拿俸禄的官员是不同的。
杨再思铁了心要奉承裹儿,以期给皇帝留下好印象,将来在东宫谋个兼职。同僚对现状无能为力,被迫接受裹儿的“援手”。
他们没想到,这公主竟然天资聪颖,一点就通,举一反三,精明能干。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公主的才干要超过大部分户部官员。
次日一早,裹儿便起身往皇宫里而去,心中激动无比。
她要去见圣人了!
大朝会后,李显带领百官前往上阳宫观风殿,这个被李唐君臣几乎遗忘的地方。
裹儿是第一次来这里,只见五步一人,守卫森严,仿佛里面锁着一头凶兽。
裹儿亦步亦趋,跟着百官,她官小,落在门槛前行礼,抬头偷瞄了下四周。只见观风殿进深五间,阔朗宽敞,烛台上的蜡烛熊熊燃烧着。
并非天气不好,今日是个难得的艳阳天,然而宫殿深邃,阳光不能完全照进来,里面只好点燃蜡烛增添光亮。
殿内明黄色的帷帐,此刻都挽起来,露出殿正中垂着金色纱帐的御榻,隔着纱帐隐约看见圣人脊背挺直地坐着,她的声音虽然苍老,但却不怒自威。
李显率群臣百官行完礼,简单地汇报一下朝政,武曌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她权势成空,心腹风流雨散,只剩下一个母亲的名头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