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李显依然恭敬道:“圣人,百官举荐重润为太子,他且是嫡长,儿臣拿不定主意,请圣人示下。”
武曌闻言睁开眼睛,只见金纱外人影朦胧,语气平淡道:“你如今是皇帝,自己做主便是。”
李显呼吸一紧,慌得忙道:“儿臣不敢,儿臣不敢。”
半响,武曌对当了近一年皇帝的儿子仍是一副懦弱的样子感到不满而又无奈,叹了一口气,问:“他来了吗?”
李重润就在李显的身后,闻言跪下磕头说:“孙儿重润参见圣人,圣人万寿无疆。”
武曌:“起来吧,你是中宫嫡子,且先帝在世时已封你为皇太孙,如今再封太子,亦是情理之中,应有之义。”
李显心中一松,道:“儿臣谨遵圣命。”重润谢恩。
说罢,李显又说:“裹儿在圣人跟前教养过几年,如今也能做事了,从幽州回来后,她进了户部当郎中。全赖圣人教养,她才有今日的造化。”
武曌闻言一顿,若不是她了解李显,还以为这人要养蛊争斗的。只是显儿他想过两孩子以后如何相处吗?
武曌作为曾经皇朝的主人,对于李显如此优柔寡断的手段,鄙弃不已。但作为女子,武曌倒很期待,这位公主的路能走多远。
武曌虽然自负谋略过人,但也清楚她身为太后称帝,其实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
她沿着前人的路走下去,获得无上的权势以及朝野的威望,然后挟二者登上九五。
但是公主称帝呢?没有人知道前面的路怎么走,自然也无从知晓后面的路是怎样。
“她来了?”武曌淡淡问道。
裹儿闻言立刻起身往前,跪在兄长的身侧,行礼说:“不孝孙女拜见圣人,愿圣人长乐无极。”
武曌说:“起来吧,既然当值了,就要认真做事,不要浮躁。”
裹儿回:“是。”
武曌说:“我乏了,你们散了吧。”
裹儿一愣,她预想了很多场景,只是没想到圣人如此平淡,就好像她和阿兄是一样的。
且不说裹儿侍奉圣人三四年,就是同为女子,拥有同样的野心,圣人难道没有与自己要说的话?
裹儿不免失落下来,她虽然规划了自己的路线,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谁又能知后事?
重润悄悄扯了一下裹儿的衣袖,裹儿忙回神,慢一拍行了礼,与众人一起退出。
观风殿虽然巍峨,但身处其中,不免感到沉闷压抑,出了宫殿,却是海阔天空。
裹儿深吸一口气,跟在李显身边,听太医回禀圣人的身体状况。听了半天,她明白圣人的身体不大好了。
李显得知这个消息,回头望了眼观风殿,神情低落,郁郁不欢,再三叮嘱太医务必竭心尽力医治圣人,有什么情况一定要回禀他。
李显带着诸人回到太初宫。裹儿骑在马上,回首看了眼抛在身后的上阳宫,发觉它就像一座精美的牢笼,深锁着暮年的兽王,一直到她死亡。
冷清而孤寂。
这会是她将来的结局吗?她能接受贯彻一生的孤独吗?
裹儿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她如此地聪颖,又天生异像,注定与众生不同,注定要做出一番事业!
回到值房,裹儿浑身充满了力量,处理政务的效率更高了!众人也被迫跟着卷起来。
得了圣人应允后,李显正式下诏立邵王重润为皇太子,择日行太子册封大典。
一时间,朝野都激动起来。名分定后,邵王与李显诸子女(包括裹儿)身份已成天悬地隔,作为国之副贰,邵王是君,裹儿等姊妹是臣。
但是裹儿的干劲儿更足了,她还年轻,圣人像她这个年纪,还……咳咳,为尊者讳,为长者讳。
这日,裹儿下值回家,到了家已经黑了。植儿整日不见母亲,扑过来抱住裹儿的大腿,喊道:“阿娘,我好想好想你哟。”
裹儿弯腰将植儿抱起来,碰了碰脸颊,笑说:“我也想白雪啊。”说完,转头对立在身前的崇训,道:“辛苦了。”
贤夫幼子在侧,精力消耗大半的裹儿立刻又满血复活。
崇训笑着摇头,接过植儿,对裹儿说:“快进来,饭菜已经备好。”
裹儿问:“你们吃了吗?”植儿立刻回:“没吃,等阿娘回来吃。”
裹儿一边走,一边说:“天短了,又越来越冷,以后不必等我,你们自己先吃。”
崇训和植儿听了这话,异口同声说:“不要,一家人要一起吃饭。”裹儿听了,无奈笑道:“以后我早些回来。”
植儿立刻拍手叫好,逗得裹儿又笑起来。三口回到屋内,裹儿自去盥洗更衣。
侍女送了个食盒过来,崇训接过揭开,里面是一碗火腿竹荪汤,又是一碗羊皮花丝、一碟光明炙虾,还有一碟凉拌猴腿菜,并一大碗热腾腾的稻米饭。
裹儿过来,只见崇训已经盛了饭,植儿眼巴巴地等着她。裹儿坐下,拿起筷子,一家三口围着桌案吃饭。
正吃着,有人报说:“德静郡王来了!”
崇训听了,立刻将筷子一放,一边下榻,一边纳闷说:“阿耶这个时间怎么来了?我去看看,你们先吃着。”
第83章 火珠 神神秘秘道:“这是阿翁特意留给……
崇训听闻父亲过府,忙抛了筷子,出去了半响,回来笑说:“阿耶不是找我,是过来看你与植儿。”
裹儿拿着筷子,笑说:“这值得大冷天过来,大人见外了。饭菜都凉了,你快过来用饭。”
崇训顿了一下,公主是君,他家是臣,断没有为臣扰君的道理,遂只好让父亲继续等了。
这厢裹儿低头瞥见植儿已经吃饱,正握着筷子捣碗底的饭玩,碗底只剩下半勺的量,夹杂着汤汁菜渣。
裹儿眉头一蹙,端过植儿的小碗,拿勺子扒拉着吃了,看得崇训和植儿震惊不已。
崇训忙要端起碗给裹儿添饭,说:“你饿了,也不能吃植儿的剩饭。”
裹儿按住崇训的手,转头向植儿郑重道:“你也下过地,看过稼穑艰难。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你是皇亲国戚,更要以身作则,不能浪费。”
植儿千伶百俐,见母亲如此郑重,便知是自己错了,低垂着头,扭着衣带,不说话。
崇训见儿子一脸失落,便劝和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别说一碗饭,就是一百碗,一千碗,也不、不值……”
他还未说完,就看见裹儿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不由得住了口,脸上一红,讪讪一笑,埋头扒饭,一并将碗碟中的剩菜都吃了。
说罢,他将碗一饭,说:“植儿,以后不要浪费,吃多少,要多少。”
裹儿这才收回目光,崇训如释重负,低头拍胸口,只见植儿仰着小脸,好奇地盯着他。
崇训比了鬼脸给他,植儿立刻捂着脸笑了。裹儿冷哼一声,两人立刻正经起来。
侍女进来将桌案抬出,又有人侍奉三人漱口洗手。三口方去了前厅。
这些日子裹儿去衙门当值,剩崇训与植儿在家,且沈佺期养伤不能来上课,湘灵等人打理裹儿的封邑,无人教导植儿,崇训便带他出门寻亲访友,自然与武三思渐渐亲厚起来。
故而植儿出了内室,来到花厅,看见武三思,忙跑过去,投入武三思怀中,叫道:“阿翁。”
诸儿孙中,且不说植儿的身份,光他那份玉雪可爱,又聪明伶俐的模样性情,就令人见之心喜,因此武三思十分疼植儿。
他将值儿抱在怀中,伸手摩挲着他后背,见其神色不似往常,便笑问:“这是怎么了?”
裹儿在上首坐下,崇训听了这话,回说:“不是什么大事,刚才他浪费饭菜,被公主说了几句。”
武三思一听,手一挥手:“浪费饭菜算什么,我以后的冠带家私都要交给他,便是十石百石,又不是没……”
正说着,就听见崇训连咳几声,又是打手势,又是使眼色,武三思余光瞥见后,立刻转口说:“山珍海味吃也就吃了,不可抛费才是正经。”
崇训附和说:“吃是吃,穿是穿,不可浪费一粥一饭才是正理。”
武三思一本正经地点头,又拽了几句文,植儿趴在武三思怀中不抬头。武三思笑了一下,从袖里掏出一个宝贝,塞到植儿的手里,神神秘秘道:“这是阿翁特意留给植儿的。”
植儿双手握着,直起身子,低头一瞧,竟是一个圆圆凉凉的球,双手刚好握住。
烛光透过间隙落到上面,闪耀着金光,植儿忍不住捧起来看,只见淡金色剔透的圆球中长着一丛金兰草,熠熠生活,华美璀璨。
“这……这是传说中的火珠?”崇训惊道。
植儿一手托着,重复道:“火珠?”崇训忙过来,接住火珠,心有余悸对植儿说:“这可是火珠,价值连城,跌了阿耶可赔不起。”
崇训将火珠递给裹儿,裹儿看了几眼,就还给了植儿,说:“把榻围了,植儿坐上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