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裹儿笑了一下,说:“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能应付过来。对了,我现在回去,托崇训给他传个话。他听了最好,不听的话……”
  她念道:“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举之;将欲取之,必固予之。”1
  裹儿说着起身,重润忙过来扶她,送她出了宫门,直至坐到马车上。
  她刚进家门,万叶涛就低声道:“定安公主来了,知道你不在,仍不走,我们不敢拦,请她在花厅等着。驸马早已躲了出去。”
  崇训得知王同皎趁圣人出殡之机要杀他阿耶,心中自然不悦,如今定安公主过来求情,不应不是,应了又不是,只好避开不见为好。
  裹儿进了院子,就听到一阵啜泣哽咽之声,抬脚进屋,只见定安公主坐在榻上淌眼抹泪。
  见她进来,定安公主忙上前,未语泪簌簌,哭道:“七娘……”
  说着就要跪下,裹儿的双手抓住定安的胳膊,急道:“三姐,快起来,有什么事慢慢说。”
  万叶涛等人忙过来扶定安公主坐在榻上,端上茶水。裹儿拿帕子给定安公主擦泪,见她满面泪光,眼睛肿得桃儿一样,不由得心疼了几分。
  “你听说了吗?”定安公主道。
  裹儿点头,说:“若是王驸马的事情,我听说了。”
  “那他……定安公主急道。
  裹儿摇头道:“无论是劫杀大臣,还是威逼中宫,都不是小事。陛下已派刑部尚书祝钦明处理此事。”
  定安公主绞着帕子,咬唇问:“当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驸马与武三思有怨,我托你的驸马与武……德静郡王和解,愿尽己所有。”
  裹儿问:“素闻你的驸马急公好义,勇武耿介,他会同意这样做吗?罢了,说情也无妨,我让驸马去一趟。”
  定安公主闻言,泄了气,又哭起来,骂道:“他这些事情,我并不知晓,但凡我知道就打醒他。如今闯下滔天祸事,该如何是好?”
  裹儿陪着她哭泣了一回,不曾应允什么。定安公主无奈,只好回府,再想办法。
  往日有事,定安公主能去宫中求皇后求皇帝,但如今外面传得纷纷扬扬,说她的驸马还要废杀皇后,故而她无颜去见帝后二人。
  送走定安公主后,裹儿命人去找崇训回来。半天后,崇训回到府中,庆幸道:“这几日府中乱糟糟的,幸好太子将植儿接走,原想着这两日去接回,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只怕还要再等等才好。”
  裹儿笑说:“你这一躲倒躲了清闲。”崇训笑笑没有说话。
  裹儿招手,崇训凑过来,她低声道:“我三姐过来为驸马托你说情,说驸马确实不忿大人,但绝无牵扯中宫之言。”
  崇训道:“外面已传得沸沸扬扬,不独宋氏兄弟这么说,连同谋的两人也这么说,只怕多半是真的,牵扯到中宫,只怕难以善了。”
  裹儿沉吟半响,道:“也是这个理,若是……”说着便抬眸看了眼崇训。
  崇训意会,拧眉细思,然后摇头道:“阿耶那性子,若是做了决定,只怕难以回头。”他阿耶最擅长的就是痛打落水狗以及斩草除根。
  裹儿道:“看在我们的姐妹之情,你帮忙说上一说,哪怕不应,也是我尽了心意。”
  崇训见她如此说,只好应了,抬头瞧见外面天色尚早,便道:“我现在就去。”
  裹儿道:“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不看别的,就当看在三姐和外甥的面上。”
  崇训点头,立刻去了西府,正巧武三思在家中听曲子,见他过来笑道:“这早晚你来做什么?”
  崇训挥手让人下去,武三思见状心里明白,优哉游哉喝着小酒,道:“你是来为要杀你阿耶那个人求情的?”
  崇训一听这话,满脸陪笑说:“不全为了这个,那王同皎出这事,只怕以后都不能得用了,远远地流放岭南,何必得罪公主姊妹?”
  武三思从榻上起身,嗤笑一声:“幼稚!单纯!我放过他,他岂会放过我?你非得等你阿耶死了,才明白过来。
  你还年轻有的学,这叫除恶务尽,至于定安公主,过一两年嫁了新人,早忘了旧人。”
  崇训叫了声:“阿耶,那……”
  武三思道:“你就是太善良,又跟着公主学了不着边际的东西。公主,她是陛下的女儿,你是当你是谁?她能做的事情,你未必能做……”
  一通话说得崇训哑口无言,半响,他还是将裹儿的话传到:“阿耶,得饶人处且饶人。”
  武三思冷笑道:“别人能这样做,我却不能。全天下谁不知道,我武三思是老匹夫,无耻小人?
  现在正是好机会,陛下是个面团子,皇后是个深闺怨妇,太子是个小儿,一切不都听我的摆布?还有你,身上没担个正职,天天跟着公主。
  我原觉得她有几分像圣人,没想到却是木得很,亲爹亲娘是皇后,一个户部郎中就满足了。她也不招揽人手,也不收别人的孝敬,我看将来顶多穿紫袍。”
  崇训眉头紧蹙,看到武三思脸上的红晕,细细嗅着,便有酒味传来,问:“阿耶喝了酒,说什么醉话?幸好是我,要让别人听见了就不好了。”
  武三思近日志得意满,以致于得意忘形,自斟自酌道:“哼,你跟着老子有得学呢。”
  崇训深觉不妥,劝道:“阿耶,陛下娘娘性子好,咱们更应该感激,而不是……你说的那样。”
  武三思瞥了崇训一眼,眼神都是轻蔑,道:“你懂什么?”
  崇训无奈,现在他阿耶醉意上头,正觉得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时,劝也无用,不如明日等他醒了酒再来。
  他回来时,天边挂着一勾月亮,骑在马上,春风柔柔地吹着,但他却感到一股疲惫。
  阿耶素日的小心谨慎哪里去了?这样轻蔑帝后,只怕要生祸事。
  崇训回到家中,不敢说武三思所言,只说他醉了酒正躺在榻上睡觉,又说明日再过去劝说一二。裹儿应了。
  次日,崇训直接去了西府等候,见了武三思,将昨日的话又说了一遍。武三思叹息摇头道:“这事交给了祝钦明,不归我管。”
  崇训张了张嘴,又不好说出让阿耶翻供的话,忽又想起昨晚阿耶举止失当来,便道:“阿耶,满招损,谦受益。儿子瞧着阿耶最近越发浮躁了。”
  武三思笑了一下,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你什么时候把植儿接回来?我想他了。来人,将那对琉璃盏拿来。”
  侍女去了,用翡翠盘子托了一对淡黄色的茶盏并茶托来。武三思端起来摩挲,赞道:“这样剔透的琉璃十分难见,你带回去留着给植儿。”
  崇训推辞道:“他不知打了家里多少玛瑙玉器瓷盘,这个给他纯属浪费,阿耶留着自用。”
  武三思大手一挥道:“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哦,这就是……长者赐,不可辞。”
  崇训只好收了,叉手告辞,临走放心不下,叮嘱道:“阿耶,咱们家已富贵至极,陛下娘娘好性子,太子又与咱们武家交好,你……你不要轻慢他们了。”
  武三思笑骂了一声,让他赶紧滚回去照顾公主和未出世的孩儿去,他自有打算。
  第92章 开府 衙门当值与在公主府宴饮,哪个更……
  自有打算的武三思次日便指使人上奏:王同皎与桓彦范等人交往过密,此次谋逆,定与五王有关联。
  武三思要将当日把他压得喘不过气且鼓动要杀的五王搅进谋逆之中,斩除后患。
  五王复立李唐,名望极高,他们要是再次拜相,只怕他武三思插翅难逃。
  裹儿得知后,抬头看向德静郡王府的方向,脸上神情莫测,又垂头思索。
  好在祝钦明以证据不足驳回弹劾,又快刀斩乱麻,审理完此案:王同皎念及皇亲身份,赐自尽;除告密者外的同谋者皆处死。李显准奏。
  定安公主在圣旨下来后,抱着儿子嚎啕大哭。哭毕,她妆扮完,登车去求裹儿。
  裹儿被人从衙门叫出来,看到立在马车前的定安公主,惊讶地上前问:“三姐,你……”
  定安公主死紧攥住裹儿的手,声音沙哑:“我要去见驸马最后一面,我的孩子要去见他的阿耶最后一面。”
  裹儿一愣,问:“三姐,你是想……”
  定安公主哭道:“他们不让我进去,七娘,你帮帮我吧。”
  裹儿低头沉思,案件虽是祝钦明审理,但背后主导此事的是阿兄,必定是刑部大牢得了阿兄或者阿耶的吩咐,才将定安公主拦在牢外。
  想毕,她便道:“三姐,你先上车等候,我回去问问是什么缘故。”
  定安公主泪水涟涟盯着裹儿。裹儿点头,道:“我会回来的。”
  裹儿回去路上,正好碰见前来寻自己的万叶涛,遂与她说了此事。
  万叶涛眉头一皱,此事曲折幽深,不管是外人,还是定安公主,若是太子要杀驸马,都只怕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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