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可是这人确实有才干啊。
裹儿还是忍下这口怨气,托阿兄出面,请张说的好友太常博士贺知章写信劝说,望他念魏公弥留举荐之情以及江山黎庶,出山任职。
重润听了,立刻命人去请太常博士贺知章来,裹儿有自知之明,便避开了。重润将兄妹商议之事,如此这般说与贺知章。
贺知章忙应了,又说:“张道济是个孝子,朝廷征召不起,只怕我去信也无济于事。”
重润说:“那你以好友的身份,亲自去劝说呢。”
贺知章摇头说:“不好说。”
裹儿听了,立刻从屏风后面转出来,说:“魏晋年间,士人往往三征不起,九辟不至,邀得盛名,图谋更高的官位。
张道济是个孝子,必不会有这样的想法。朝廷唯才是举,他素有才干,又得魏公推荐,故而下诏起复,望他有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之心。”
贺知章见说,连忙道:“是,殿下。”
重润笑道:“你将公主的话转给他,以好友的身份劝说,若是不来就算了。”
说罢,重润便和裹儿一笑,裹儿会意,重润也不喜邀清名的行为,若是散钱为百姓做实事也就罢了,但偏偏是博取孝名。
众所周知,李唐皇室对“孝”有自己的理解,比如太宗杀兄逼父,高宗立父亲才人为后,李显被迫政变逼宫……咳咳,但是重润裹儿这双兄妹对父亲的孝心是实实在在的。
张说这次起复的官职名为兵部侍郎,实为兵部尚书,名义上的兵部尚书张仁愿镇守边关不在神都。起复之后,他的升迁路线和宋璟差不多,干上几年,因功擢升宰相。
但若张说再不来,重润和裹儿便不会再重用他。
贺知章见如此情形,虽然不明所以,但也为好友担忧,连忙道:“臣遵命。”
重润挥手让贺知章下去,裹儿突然叫住他,问:“我听说你的草书纵若神飞,酣畅淋漓,可是真的?”
贺知章回:“臣略通一二,世人多有谬赞。”
裹儿笑起来:“我素喜书法,你能为我写一副吗?不拘什么,少不了你的润笔费。”
贺知章道:“岂敢岂敢?只是这书法一道,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裹儿:“我自然知道这个,不拘什么时间,也不拘什么内容,你记得此事便可。”
贺知章应了退下,告了假,回家收拾行囊。他前脚到家,后脚公主和太子各送一百匹绢过来,公主送的是润笔费,太子送的是盘缠。
这让贺知章不由得想起朝臣对二人的评价,太子性情宽简,公主刚直无私但处事公道。
他的老友可不要再犯牛脾气了。
皇帝、太子和公主商议征召张说,相公们都知道此事。
姚崇与张说有旧怨,心中看不得三人对张说的重视,因对裹儿道:“当年二张诬陷魏相公,时任凤阁舍人的张说答应了二张作伪证,后来经过宋公等人的劝说,才改口为魏相公作证。他虽有才干,可却是个反复无常的人。”
裹儿听了,笑道:“魏相公弥留举荐,岂能负老臣一片苦心?”姚崇点头,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贺知章出去一个人,回来也一个人,他苦口婆心仍未劝动张说。兵部尚书责任重大,不能轻易授人,这人选让李显发愁起来。
裹儿建议说:“不如调回张仁愿?朝中的相公多是文臣,也要有个武将出身的相公。”
李显问:“那朔方怎么办?谁来接替他?”
裹儿道:“薛讷,他历任边事,曾抵御突厥和吐蕃。当然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先让宋公兼上半年,待交接完再调张仁愿回来。”薛讷现任的是幽州都督兼安东都护,镇守的是东北。
第143章 张仁愿 巧了,裹儿也是,故而才有今日……
幽州两蕃降服大唐,东北边境平静。等张仁愿回京任职,再布防也不迟。
于是,朝廷下令调回来张仁愿。这让张仁愿激动之余又有些担忧,出将入相是大唐将领的梦想,但他担忧突厥在他去后侵扰边境。
得知继承者是薛讷后,他稍稍放下心。薛讷自少年起跟随父亲薛仁贵南征北战,经验丰富,不是纸上谈兵之辈,且为人沉稳勇壮,可堪信任。
张仁愿等来薛讷,与他交接完,再回到神都已经是三个月后。他离开神都时意气风发,如今回来头发苍苍。
他坐着马车,在城门外排队等候,举目所见是那座巍峨华美的通天宫。进了城,只见行人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张仁愿下了车,想要一步步丈量神都的繁华昌盛。家仆跟在后面,浑身精悍之气,惹得行人纷纷避开。
忽然听到一阵激昂的乐声,似草原之乐,张仁愿心生好奇循声望去,只见是一家邸店,抬脚进去。
店内生意不错,大堂内几乎坐满了人,中央的台子上坐着三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正演奏乐曲。
小二见张仁愿一行气势不凡,连忙迎上去,满脸堆笑说:“贵人里面请,楼上有雅间。”
张仁愿便随小二登上二楼坐下,便问:“楼下是哪家的乐工,技艺如此不凡?一些贵人家中养的乐工,只怕也不如她们。”
小二笑回:“老丈好耳力,这是今年从贵人家中放免为良的乐工,其中一个是我们掌柜的。”
张仁愿点头:“原来如此。”
小二脸上露出自豪的神色,说道:“我们掌柜的是长宁公主府上放免的乐工,还为陛下演奏过。”说着,他脸上露出神秘兮兮的神情。
张仁愿笑了一下,从革囊中倒了一把钱给他,小二忙接过来道谢,低声道:“有好几家达官显贵想要下聘纳我们掌柜的呢,我们掌柜的都拒绝了。”
张仁愿笑说:“倒是个有志气的娘子。”
小二道:“那可不是?掌柜的说为人奴婢不得自由,好不容易托陛下公主洪福,放为良人,怎么还要再进去?”
仆从道:“进了贵人的门,以后就是半个贵人,若生下一男半女,日后的生活也就有指望了。”
小二笑说:“你说的也有理,临淄王……临淄王你们知道吧,就是相王的儿子,他就纳了一名歌姬,还生了个儿子。日后,这女子的生活就有盼头了。不过侯门深似海,更何况皇家,不如在外面逍遥自在。”
张仁愿道:“你上些你们拿手的好菜。”小二赶忙止住话头,下去传饭。
仆从待小二走后,便问:“郎君,就要到家了,怎么还在这里用饭?”
张仁愿说:“离开神都多年,我要尝尝这里的新鲜吃食。”仆从闻言便没有言语。
小二去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端着大托盘,里面盛放着几碗菜,一一报了菜名,道:“这是我们店里仿公主府做的的吃食,贵人好用。”
张仁愿笑说:“你们这么说公主府,就不怕公主府找你们的麻烦。”
小二回道:“陛下英明,公主心好,不会在意这些。就说我们掌柜的前主家长宁公主,最是怜贫惜弱。
掌柜的出来时不
仅把赎身钱给了掌柜的,还多赏了一年的例钱。我们掌柜的哪来的钱盘下这样的店?这都是长宁公主赏的。”
张仁愿道:“难得难得。”
小二附和说:“可不是这样?贵人好用,有什么吩咐叫我。”因着外面有人叫他,便告辞去了。
吃罢饭,张仁愿回到阔别多年的府邸,妻儿子孙早已出门迎接。他高升调回神都,张家处处喜气洋洋。
得知他吃了饭,老妻埋怨了他一句:“外面的饭难道比家里的香?孙男娣女等你等了许久,你倒吃得香。”
一句话消融了久别的隔阂。张仁愿讪讪说:“那家小娘子演奏的是草原乐。”老妻这才没再数落他。
沐浴更衣洗去风尘,众子孙家人排成排给他磕头。寒暄了几句,老妻便将这些人打发走,老夫妻坐在一块说话。
张仁愿说:“明儿我要进宫述职,你给我说说神都的事。”张仁愿和妻子年纪都大了,老妻因年迈前两年回到神都居住,本来他明年也是要辞职的。
但现在,张仁愿当了宰相,心中激动不已,恨不得多干几年,一展抱负。
老妻将神都的人事娓娓道来,张仁愿听罢笑说:“我还纳闷呢,先前给我去信让我培养后生,没隔多久又叫我回来,原来是托了他的福。”
老妻道:“陛下重实干,兵部责任重大,不能所托非人,故而思来想去还是召你回来,且又是安乐公主举荐。”
张仁愿与安乐公主神交已久,但素未谋面,因问:“她是什么样的人?”
老妻笑道:“这你就不必担忧了。安乐公主刚直无私,她不在意这些。姚相公和宋相公初开始都和她关系不怎么样,但现在也要赞几声公主的才干。”
张仁愿喝了一盏茶,叹道:“可惜了……”
他颇为欣赏安乐公主,屯田、括户和放良都是为百姓做的实事,且胆略过人,上阵杀敌毫不退怯,有太宗之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