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我?”重润惊得抬起头,无奈笑笑道:“这干我什么事情?”
  裹儿道:“证明你是被迫的,以后祖宗们打你骂你,就全推到我身上,与你无关。”
  重润无奈笑了,填了一颗白棋,道:“落子无悔。”
  裹儿想了想道:“我要以最小的代价翦除腐枝败叶。”
  重润提醒道:“小心玩脱了,没了命。”
  裹儿道:“几年前我会这么担忧,但现在不会了。即便我败了,还有完美无缺的你,以后就全交给你了,记得为我报仇。”
  重润手顿了一下,摇头道:“下棋,下棋,落子无悔,落子无悔。”
  “啪”一声,一枚黑棋落下,“落子无悔。”裹儿坚定地重复道。
  二人没有在意输赢,下了几盘,命人收了棋盘。裹儿忽然问:“那个东西,你用着怎么样?”
  重润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道:“很好,我很喜欢。”
  裹儿笑得灿烂,道:“那就好。我若输了,全靠你了。”
  “你放心,有阿兄在。”重润郑重地承诺道。
  裹儿看向窗外,只见叶子又黄了,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啊。”
  重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跟着感慨道:“是啊,现在是景龙十年了。在我眼中,你昨天还是那个玉雪可爱命令我教你写字的小女娘,今天就是顶天立地的大女子了。”
  裹儿听了,看着重润,唤了一声:“阿兄。”
  “咱们一辈子是兄妹。”重润笑着上前,伸手揩去裹儿脸上的踌躇。
  裹儿笑了一下,道:“九月初一是个好日子。”
  “秋高气爽,确实是个好日子。”重润赞同道。裹儿又说了一会子话,就告辞离去。
  待她走后,重润没有叫人进来,而是坐在一面铜镜前,抚摸着脖颈,即便年过四十,但他丝毫没有显老,权势和优渥的生活培育了他翩然绝世的风姿。
  “真是一颗好头颅。”重润发出了与某个皇帝亲戚相似的赞叹。
  镜中的人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从容得就好像不是他李重润似的。
  相比于出生在流放路上的裹儿和几个不知事的妹妹,那时重润和他的父亲一样惶恐无助。
  被流放时,他已经三岁了,虽记不得事,但他记得被封为太子的激动和喜悦,忘不掉被赶出皇宫的无助和恐慌……
  房州的幽禁岁月,少年的重润眼睁睁看着父亲被吓得要投缳自尽,岂能不害怕?隐太子和齐王的男嗣被屠戮一空。
  “阿兄,教我写字。”
  “阿兄,教我骑马。”
  “阿兄,给我改文章。”
  “阿兄,阿耶又来了……真是拿他没办法,我说过多少次了,咱们一家会大富大贵平安终老的……算了,算了,我去劝劝他。”
  ……
  在那段黯淡无光的岁月,妹妹是唯一的亮色,以一种笃定却又自然的姿态告诉他,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如春风般抚慰那颗惶恐不安的心。
  重润那时就想,如果他有能力了,妹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什么也不用顾忌。
  可是后来啊,他没有帮上妹妹,却先被妹妹救了一条命。
  重润伸手拂上镜中的自己,却留下一道道指印,镜中人越发模糊起来。
  他坐着出神半响,才叫人进来,命他们把镜子擦干净,自己则去处理公务了。
  第176章 谋反 你为什么兜了这么大圈子杀李隆基……
  “来了,来了!”
  洛水上,一条小船靠近画舫,搭了板子,船上的小贩挎着一篮秋梨进了画舫。
  画舫外间垂着纱幔,窈窕的女子正在舞柘枝,琵琶伴着优美的歌喉如绮霞落在碧波荡漾的洛水上。
  小贩穿过舞女歌姬,进了内室,只见密不透风的室内坐着几人。一见他进来,忙问:“有消息了吗?”
  小贩未及放下篮子,气喘吁吁道:“有新消息。”
  “快说快说。”众人催道。
  正中坐着的人就是李隆基,他道:“不要催,让毛仲放下篮子,喝杯茶慢慢说。”
  小贩正是李隆基信任的仆从王毛仲,他向来与北衙军的一些军官相交莫逆。
  王毛仲放下篮子,凑近道:“万骑的果毅都尉葛福顺说,八月三十晚上的调动有些不正常,本来该他们当值,但是却换成了武家那小子。”
  李隆基闻言,沉吟良久,道:“八月三十吗?这消息是真的?”
  王毛仲点头道:“不仅葛福顺,连陈玄礼所属的那部万骑也被调开了,与他换岗的是武家外孙裴敏。”
  李隆基低头思考,他的妻兄王守一急道:“一定是八月三十了,安乐公主府的仆从从西市定了数十只羊约定在三十日宰杀。王爷,你还在犹豫什么?”
  李隆基觉得现状十分棘手,安乐公主有党羽吗?有,她的党羽是她的儿子还有几个娘们,除了李继植,其他人根本无关紧要,但是李继植深得皇帝喜爱,常居宫中,最近更是没有出过宫。
  进宫杀李继植,相当于进宫杀陛下,难以上青天。李重润当了几年监国,十年皇帝,积累起了威望,只要他发话,只怕士兵当场倒戈。
  政事堂的相公们虽与安乐公主交好,但并非依附她,而且与睿宗和李隆基极少有交情,唯二交情好且有威望的老臣,宋璟调到广州,张说调往北庭,一个在天南,一个在地北,无济于事。
  杀安乐公主成功性不高,但引发皇帝和太后报复的可能性极大。
  李隆基左右为难,深觉现在不是发动政变的好时候,犹豫道:“要不我们再等等?”
  “等?等什么,等安乐公主称帝?当年则天皇帝称帝时,徐敬业和越王李贞都发生过叛乱,但旋即平定。时不我待,安乐公主要发生叛乱,谋求帝位,焉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隆基的好友姜皎道。
  李隆基道:“李裹儿到底要做什么?”若他是李裹儿,必定要走正常的路径,先成为皇太妹,然后“劝”李重润退位,自己登上皇位。
  “或许因为她和陛下都未下定决心吧。”高力士猜测了一句。
  李隆基看向他,高力士道:“安乐公主只比陛下小了三岁,他们都不年轻了,再过两年,群臣必将请陛下册立储君,那时又是异常纷争,不如现在快刀斩乱麻。”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王毛仲道:“以后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时间拉得越长对安乐公主越有利,但对李隆基却利大于弊,朝廷一直将万骑飞骑的将士外放,指不定明天就轮到葛福顺和陈玄礼了。
  若是葛福顺和陈玄礼一去,好不容易经营来的局面就轰然倒塌。
  “我们该怎么做?”姜皎道。
  李隆基道:“明日晚上把葛福顺和陈玄礼一起叫来,商议要事。”
  王守一脸上一喜,道:“王爷,你下定决心了?”
  李隆基道:“当年太宗皇帝发动玄武门事变时,曾要掷签,掷签以决不疑,现在疑惑已决,咱们就要商议如何行事。”
  “确实如此,王爷果类太宗。”众人纷纷道。
  植儿向来听母亲的,母亲让他如何调动将士,他就如何调动,只是心中难免有疑惑和担忧。
  他站在玄武门上,吹着深秋的风,仰望漫天繁星,不由得想起自己与杨宪临别之前的场景。
  那日植儿才从母亲处回来,得了最近几个月不要回家的指令。杨宪指挥人给他收拾衣物,见植儿进来,挥手打发侍女下去。
  “你知道了,”植儿进来说:“阿娘叫我这几个月不要回家。”
  杨宪点头,说:“殿下是为了你好,如今殿下出入都要带足了侍卫。你看看还差些什么。”
  植儿走过去向榻上看了一眼,颔首道:“你收拾得很妥当。”
  杨宪上前搬着植儿的脖颈,靠在他胸膛上,说:“我心里不踏实,你千万保重。”
  杨宪不知皇帝的态度,平日只听说皇帝与安乐公主兄妹情深,又将夫婿和小姑视为己出,但是涉及到皇权呢?
  她不知道这份情是真是假,这份情能不能压过皇权,故而心中对继植十分担忧。万一陛下反悔,继植就是羊入虎口。
  植儿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你在家中多加留意。”他顿了顿,又道:“你选了我,后悔吗?”
  杨宪嗤地一声笑了,“不后悔,我知道你们要做什么,全天下的人也知道你们要做什么。”
  植儿无奈笑笑,道:“原来如此,难为你了。”
  杨宪道:“万事有殿下在呢,你要千万小心。”
  从那日起,植儿就来到宫中,只是面对舅舅时,心虚和愧疚交织,不敢直面舅舅的目光。
  时间越来越临近,植儿感到周围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几位同僚好友盯着他的目光闪烁着躁动,则天皇帝都能当皇帝了,安乐公主为什么不能当皇帝?
  安乐公主当了皇帝,李继植就是皇太子,而他们就拥有了从龙之功,将来出将入相,大展宏图,名留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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