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邓布利多感到有些不舒服,但他很快克服了。
  他借着幻身咒的遮蔽默默观察,看着阿波罗尼娅·格林格拉斯操着法语和海关的人互相恭维、扯皮、借势、发飙,最后摆平一切,看上去和任何一个麻瓜职业女性没有任何区别。
  似乎从今天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她就自我暗示了麻瓜的身份,忘记了身怀魔力这个事实,并一直忠实地执行到现在——船上遇见他的时候是例外。如果阿不思·邓布利多今天没有在“珍妮号”上出现,那么阿波罗尼娅会像任何一个出长差的旅客一样,在餐厅的舒适座椅上睡上90分钟,一睁眼就到了加莱。
  这个人真的很矛盾——一个食死徒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吗?或者说,她如此从容地、甚至是游刃有余地接纳了麻瓜的一切,怎么还会成为食死徒?
  她还姓格林格拉斯3,一个坚定激进的纯血主义家族,虽然始终保持中立,但邓布利多知道,如果伏地魔通过马尔福或布莱克向格林格拉斯寻求一些“知识”方面的帮助,那对痴迷炼金术的夫妇也不会拒绝。这也是伏地魔对格林格拉斯的“宝藏”愈发渴求的原因——这最终导致了格林格拉斯夫妇的死,在黑魔标记的照耀下。
  现在他知道格林格拉斯夫妇血案之中有其长女的推动甚至主导……等等!
  邓布利多回忆起那一届孩子入学时教职工休息室里的闲聊,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提起格林格拉斯家的女儿,无比惋惜地称其为“血统有玷”,并暗示这是纯血家族内部周知的事实……
  “教授?”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破他的幻身咒,难道还称不上一句“出色”吗?怪不得霍拉斯后来对她如此称许,甚至破例允许她在魔药课上不必亲自处理昆虫类原材料。
  邓布利多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法国海关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阿波罗尼娅打开副驾驶的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得不说我现在算是严格意义上的‘疲劳驾驶’,接下来我们还有三个小时的车程,如果您能提供一些无私的帮助我将感激不尽。”
  “什么?提神剂吗?”邓布利多笨拙地系着安全带,一边在身上乱摸,“我记得我没带。”
  阿波罗尼娅用力地将车门狠狠摔上。
  第4章旅途(1)
  邓布利多捧着罐装咖啡,膝盖上摊着一大堆各式各样的证明和文件,半小时前它们还在法国边检人员的手里被反复查看。
  “怎么样,教授?”阿波罗尼娅扭动着手里车载广播的旋钮,试图为自己选一个合心意的fm频道,“抱歉,他们……呃麻瓜年轻人似乎不太爱听室内乐。”
  邓布利多不说话,他在试图找理由掩饰自己的无知——真悲哀啊,98岁的阿不思·邓布利多,居然还要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事实上,他避无可避地直面这个事实,如果说岁月的积淀能帮助他更好地理解麻瓜的历史、文学与艺术,那么随着时间的流逝,麻瓜科技的进步与发展已经将巫师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或许你可以叫我‘阿不思’……”邓布利多没留意自己随意的一句话换来了年轻司机多么惊讶的注视,“我是说,这些文件,看上去不像假的。”
  “我张不开那个嘴,这感觉太……”大逆不道,阿波罗尼娅摇头微笑,“那些文件当然都是真的,的确有一家叫做‘弗兰肯斯坦’的医疗公司,注册在伦敦,做的相当不错。当然,在我注资前,它不叫这个名字。”
  “我可以理解为,你成为它的……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股东?就是为了借他的名义,开辟你的运输线?”
  阿波罗尼娅吹了声口哨,听上去很高兴,仿佛花的不是她的钱。
  联系到她之前的言论,难道花的还是马尔福家和布莱克家的金库?邓布利多被这个猜想吓到了,毫不犹豫地推翻了它。
  “那你为什么不选择飞机呢?我是说,空运。”这一天的经历过于魔幻,邓布利多甚至得意于自己对麻瓜科技产物的准确发音。
  “因为太贵了,教授。”陌生的亚裔女生快活地撩了撩鬓边散乱的发丝,“‘弗兰肯斯坦’且拿不到政府的交通补助,我还要倒贴呢!”
  雨停了,他们开得并不快,默契地享受着窗外吹进的轻风,怡然自得。
  邓布利多咳了一声:“对你这种高尚的行为,我……”
  “其实是因为——想象一下吧,一位死去多日的巫师突然发现自己苏醒在麻瓜飞机的货舱里,窗外是万米高空,而我被困在客舱里,眼睁睁地看着他魔力暴动把机舱轰出一个大洞,然后大家一起玩完。”
  “我怀疑你在内涵格兰芬多,格林格拉斯小姐。”
  “海运,”阿波罗尼娅反手拍了拍两人身后的车厢壁,笑道:“至少我能驾车上船,出事也能第一时间赶去,我留了感应咒在车上呢……飞机的客舱与货舱互不相通,我恐怕只能躲在狭窄的卫生间里、踩着马桶盖躬着腰进行一次高空中的精准幻影移形,一边祈祷不会耽误太久,导致下一位尿急的乘客砸开门发现我消失了。”
  邓布利多明白她的意思——任何一个麻瓜都能经由海运完成这趟任务,而高空中万劫不复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哪怕是邓布利多本人在场,拼着手撕《保密法》,也不能保证救下那么多人。事实上他能救下自己就不错了。
  “你对麻瓜的了解真是让我惊叹,阿波罗尼娅。”邓布利多轻声道。
  阿波罗尼娅专注地目视着前方路况,仿佛根本没听到来自教授的赞许,良久她才轻轻地叹了口气:“是啊,我真恨不得我是个麻瓜。”
  邓布利多不由挑起了眉毛。漫长的生涯里他见过无数羡慕巫师、梦想着进入魔法界的麻瓜与麻鸡,但从没见过她这样弃魔法如敝履的。
  “咳,容我妄自揣摩一二。”邓布利多笑道,阿波罗尼娅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作为被凤凰社领袖亲手逮住的食死徒成员,她的招供态度堪称配合,但她仍旧不想把自己全部秘密都袒露在天光之下。
  更不想亲身体验邓布利多和黑魔王谁的“摄神取念”玩得更溜。
  “我想这辆车似乎对于受害者们能否中途醒来起到一种关键性的作用。”
  阿波罗尼娅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当然,当然教授!”她笑道,满脸都是和研究黑魔法时如出一辙的自豪,“我在车厢里安装了空调,这种机器会将车厢内部控制在一个比较低、但又绝不会冻死人的地步,灵感来源于太平间和生鲜运输车。”
  “效果显著?”
  “相当好用!”她比了一个大拇指,“我想大概原理就是刚苏醒的人还比较虚弱——毕竟饿了几天了——如果自身处于一个比较恶劣的低温环境,那么身体处于自保的本能也会选择暂时沉睡……大概吧,我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邓布利多“唔”了一声,其实他也不太懂,遂将注意力又转回到膝头的文件堆里:“你从教堂牧师手里骗取博恩斯一家的身体,也是靠它们吗?”
  “一部分。”有匝道汇入主路,阿波罗尼娅盯着来车,抽空瞥了一眼,伸手扒拉了几张出来,“我让他相信博恩斯们死于一种无法检测的怪病,而政府为了不引起民众恐慌,正在秘密研究,请他在棺材里做些手脚,不要将这个噩耗告知可怜的遗属。”
  “但他还是告诉了我。”
  “是的,我不明白。”她耸了耸肩,“当牧师的嘴巴不严,谁还敢找他来忏悔听告解?”
  邓布利多一愣,在心里默默地记了一笔——她如此了解麻瓜现代生活,却对宗教一窍不通,隶属于圣公会的英国牧师,圣事中是没有告解这一项的。
  而她作为一个英国土生土长、祖籍剑桥郡的纯血巫师,最“应该”了解的麻瓜知识,应该就是他们的宗教——毕竟巫师曾和教会打了那么多年仗。
  但是她没有。
  为什么?
  “事实上,那位紧张的牧师先生选择将一切向我和盘托出,是因为他误会了我的身份。我受老博恩斯夫人之托前去为埃德加和格蕾丝篆刻墓志铭,或许是魔咒的光惊动了他,他以为我在标记或者挖掘……总之,他严肃地向我申明,这座墓里的病殁遗体已经在下葬前被其他科研机构的人提取走了,刚走不远,这里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了,请我不要打扰亡魂的安宁。”
  阿波罗尼娅“嗤”的一声笑出来,一边笑一边摇头:“我真是不懂,都已经是巫师了,死了还要埋在麻瓜的教堂墓地里,这算什么,殊途同归?”
  前面有一个服务区,阿波罗尼娅操纵着这辆厢型货车拐了个弯,一路驶下坡,停在等待加油的车队末尾。
  “您可以去看看博恩斯夫妇的情况,如果已经复苏了只是没醒,就帮我把冷气机关掉一半,这样等我们抵达巴黎也就差不多了——小孩子没反应是正常的,不用管他。”
  “如何确认他们是否复苏呢?”邓布利多十分有求知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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