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二人一时无言。阿波罗尼娅开窗通气,缓和剂的气味和她袖子上干涸凝结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着实算不上好闻。
“你不是有选择的吗?”她忽然没头没尾地问。
“可西弗勒斯是不想在战场上遇见伊万斯,我——”雷古勒斯忽然卡壳了,“我其实没得选,布莱克家需要我站出去,如果我能像贝拉那样……”说起凶名在外的堂姐,他轻轻打了个哆嗦。
“但我还是做不到。”雷古勒斯颓然说道,“有些事,说到和做到,是不一样的。”他忍不住望向好友,不到两个小时以前,她轻描淡写地抬抬手……更早的时候,她的另一只手被活生生……更多的记忆翻涌而至,雷古勒斯忽然起身伏向床边,无法抑制地呕吐起来。
“好些了吗?”阿波罗尼娅的声音远远传来,人已经第一时间弹起来躲到窗边去了,头上还顶着个大气泡,“自己趁早清理掉啊,我不想知道你午餐吃了什么。”
“我没……我只是干呕!”雷古勒斯筋疲力尽地倒回枕上,一时哭笑不得。他静默了半晌,却又渐渐地笑出声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笑得眼泪都迅速地打湿了床单。
“你是怎么做到的?”雷古勒斯终于哭着问她,“别拿什么‘假死’糊弄我!哪怕是假死,你也得先有强烈的意愿要他们死,否则你连魔咒都发不出来。”
阿波罗尼娅逃避般地望向窗外的风景,两只长尾山雀在枝头打架——她无从说出真相,她自己都不知道。
好在雷古勒斯也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越界,他可以自我剖析,却不能强迫阿波罗尼娅也这么做,更不该妄加揣测她的内心。这是很无礼、很冒犯的行为。
“你都不知道,今天我和西弗勒斯被黑魔王叫去,一开始我们都不知道那是你家。”他悲哀地抬起手臂,挡住通红双眼,“我是看到那条族谱挂毯的时候,才意识到不对,等我打开门,看到满室的藏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其实我们私下里也都猜测过,但亲眼看到、亲身经历是不一样的。”
“怪不得黑魔王把缪西卡的桌布和科俄斯的花瓶都扔了。你要是看见那还得了?”阿波罗尼娅嗤笑一声,“西弗勒斯不会是看到我本人才确定的吧?那他肯定吓得不轻,反正我当时是吓死了,脑子都是乱的,完全凭本能往下演。”
“那我可不知道!”雷古勒斯忍不住也笑起来,“我一来就被打发上楼了,可管不到他头上。”
又是一阵沉默。
“今天,我们都通过了吧?”她忽然问道。
“是吧……其实我也不知道,黑魔王不是能以常理揣测的。”雷古勒斯情绪又低落下来,恹恹地哼了一声,“你打算怎么办?我是说那两个傲罗。”
“普威特也是纯血家族,他们肯定会给我发讣告的,”阿波罗尼娅比比划划,预想得很美好,“我去把人挖出来就行了,安全屋我都准备好了。”
“我也一起去。”雷古勒斯肯定地说道,“布莱克和普威特是表亲,何况他们的死……有我一份。”
第96章初阵(2)
1978年,英格兰,东萨塞克斯郡,黑斯廷斯1,海边悬崖上的小教堂。
涌潮不知疲倦,前赴后继地拍击在岩壁上,散作雪白的碎沫。每有一浪粉身碎骨,腥湿的海风都格外猛烈一些,仿佛这就是它生命消散的回响。
这座教堂里,也正有一场葬礼将要举行。
牧师奥斯本披着法袍,束手站在祭坛边,心里直犯嘀咕——无他,唁客们实在是太奇形怪状了!不,也不仅仅是客人,就连主丧的遗属都古里古怪的。
有穿网球短裙配男式牛津雕花鞋的,还有穿闪光夹克牛仔裤的——也不嫌热!神情悲戚的遗属把连衣裙塞进了半身裙里,好不容易来了一位穿正装三件套的体面老人,结果那白头发白胡子长得都快拖地上了。
奥斯本觉得全英国的怪人都集中在他这个小教堂里了,一个满脸伤疤、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一直神经兮兮地四处乱看,活像随时都会有恐怖分子手持机枪“突突”扫射一般,他穿得倒是挺正常,黑西装紧绷绷的,随着他的每一个小动作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
仪式还未开始,奥斯本就觉得自己已经好累了,甚至怀疑这场葬礼是针对自己的恶作剧。眼看着约定好的时间还没到,他干脆顺着祭具室旁的小门溜了出去。
掘墓人布鲁诺正靠着墓地栏杆抽烟,海滨风大,这烟一半算是被风抽了。
“已经好了?”奥斯本打了个招呼,“今天可是有两具尸体。”
“小意思!”布鲁诺咬着烟卷儿,比了个牛仔敬礼的手势,“那边还是没把悼词给你?”
“让我随便念段祈祷文就行了。”奥斯本垂头丧气地说,法衣上织的金边都不闪亮了,“说悼词有人念,用不着我。”
“正常人哪有礼拜五办葬礼的?”布鲁诺看了看表,“刚刚我才发现,里头埋了不少姓普威特的,我怎么不记得镇上有这户人家?”
“城堡那边有幢维多利亚式的白房子,”奥斯本心不在焉地说,“普威特先生和普威特夫人就住在那里,你平常也不太往那边去吧?”
“老房子阴森森的,在那个年代,咱们这儿不还是个大战场吗?”布鲁诺撇撇嘴,“我可不想跟幽灵玩捉迷藏!”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奥斯本就看见普威特夫妇各持花环、缓缓相偕走来,身上的衣服简直和他们的房子一样古老,离着十几米远仿佛都能闻到那股樟脑味。
“说起来,主丧的不是普威特夫妇吗?”布鲁诺好奇地眺望了一眼,“怎么来得这么晚?”
“不是。”奥斯本终于找到这场葬礼上自己唯一有把握的问题了,“普威特先生是死者的堂叔,丧主是死者的妹妹,她丈夫今天要抬棺吧?可惜孩子还小,不然单她的儿子就够人数了。”
“几个?”
“五个。”奥斯本张开五指,“最大的八岁,小的是一对双胞胎,才三个月。”
“这年头少见人生这么多了。”布鲁诺啧啧称奇,就听奥斯本犹豫着说:“普威特先生为这场葬礼额外捐了一笔……我是不是该去打个招呼?”
“快去啊!”布鲁诺差点儿要去踢他的屁股。
奥斯本忐忑不安地走上前去,他刚从神学院毕业、成为牧师不多久,和年长一些的教徒打交道总有些发怵。但好在普威特夫妇此刻无暇顾及他,他们正在和一位年轻女孩说话。
“节哀,柳克丽霞2阿姨。”女孩和普威特夫人拥抱了一下,“您好,普威特先生。”
这女孩简直是奥斯本梦寐以求的葬礼唁客,她穿着合身得体的套装黑裙,宽檐礼帽下垂着同色面网,高跟鞋优雅轻巧,就是把她撮到皇室葬礼上也不会格格不入。
“这话也应该由我对你说的,阿波罗尼娅。”柳克丽霞·普威特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我以为你不会再愿意看见布莱克家的人了,毕竟——”普威特先生连忙轻轻扶住妻子的肩膀。
“一码归一码。”女孩摇摇头道,“阿尔法德叔叔和安多米达听见您说这话,那可要伤心了。”
“你这孩子!”柳克丽霞破涕为笑,用手套轻轻打了她一下,“你都没见过安多米达吧?唉,可怜的阿尔法德……”
她转眼看见一旁恭候的牧师,连忙道:“西里斯可能已经到了,你去里面找他吧!”
女孩走了开去,奥斯本立刻识趣地递补上前,和深居简出的本地热心人士寒暄起来。
阿波罗尼娅走到教堂门口张了张,顿时被里面千奇百怪的丧服震了一下,巫师们似乎觉得只要是黑的就行,有人甚至蹬了一双卖鱼佬的雨靴,就那么“咯吱咯吱”地走来走去。
按照礼貌,她应该去和莫丽·韦斯莱打个招呼的,但她根本就不认识韦斯莱一家,那份讣告是柳克丽霞寄给她的。雷古勒斯手里也有一份,但他很明智地没有出现。
葬礼还没开始,巫师们随意散坐在座席上,邓布利多正抱着一个红头发小男孩和韦斯莱夫妇聊天,阿波罗尼娅初步判断那是珀西。她没有去打扰遗属,只是在后排拣了个座位,默默观察着这些人。
傲罗们基本都在,掠夺者全员出席,西里斯那件龙皮夹克不知道用了什么魔法,简直像面镜子,哪怕不特意看向那边,眼角余光里也总是有个闪闪的亮斑,尽职尽责地折射着阳光。阿波罗尼娅不堪其烦,只好将握在手里的帽子竖起来挡在脸侧,这一动作却又引起了西里斯的注意,悄悄溜了过来。
然后是詹姆、卢平、佩迪鲁,一个接一个,纷纷跟上。
“节哀。”卢平率先破冰,“我们欠你的,早就该说,一直没机会。”
“多谢惦记。”阿波罗尼娅干巴巴地颔首,他们之间根本没什么可说的。
五个人面面相觑,场面僵得可怕。詹姆尴尬得神情扭曲,绞尽脑汁地说了一句:“你就不问问莉莉去哪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