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那幢温馨而古老的房子被重重封存,家具上仔细地蒙着白布。哈利得知这里是祖父的家,他的父母在这里结婚,只住了一年多一点儿,就不得不逃到了国外,他其实是在巴黎出生的。
他在这里也找不到什么和父母一起生活的痕迹。
离开时邻居一位老态龙钟的巴沙特奶奶很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看上去很想请他去家里坐坐,但她好像看到了什么,就忙不迭地改了主意。哈利顺着巴沙特奶奶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小路尽头处一间带谷仓和羊圈的大农舍,阳台上似乎有一位白头发白胡子的老爷爷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普林斯太太留他在爸爸妈妈的墓前说一会儿话,哈利注视着那两个名字,手指在“最后一个要消灭的敌人是死亡”的刻痕上无意识地滑来滑去。远处传来别人家开饭的诱人香气,一个贪玩的小女孩撒娇地向妈妈祈求再玩一会儿……他吸了吸鼻子,忽然就觉得很想哭。
“我过得很好,特别好……”他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几个单词,不想像个胆小鬼一样掉眼泪,让爸爸妈妈笑话,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几乎要落荒而逃了,“我会为你们报仇的,我一定会!”
最后哈利也不知道自己在墓地呆了多久,只记得他几乎把有记忆以来的生活都絮絮叨叨地讲了一遍。普林斯太太明明说好了十分钟后就来找他,可等哈利自己茫茫然找出去,才发现普林斯太太正靠着广场上的战争纪念碑织毛衣,织得稀烂。
路过灯火通明的商店橱窗,哈利看见自己的两只眼睛肿得像个烂桃,但普林斯太太就好像没看见一样,若无其事地威胁他不许把她织毛衣的事往外说,虽然哈利根本看不出这是要织给谁的,连他穿都太小了。
盖伊·福克斯之夜那天,哈利·波特得到了一次旅行的机会。普林斯夫妇和匆匆赶回的莱姆斯·卢平带他去了伦敦,他们就住在女王家隔壁!那是一间超级无敌豪华的酒店,哈利看哪里都觉得很新奇,几乎有些手足无措——但不知道为什么,大人们看上去都很难受,仿佛空气里全是毒针,在这里的每一刻都令他们无比痛苦。
塔桥的烟花遥遥升起时,他们离开酒店,沿着大路走下去,走过热闹的篝火,走过焚烧木偶的人群,最终进入幽暗寂静的海德公园。
在见到等候在此的雷古勒斯·布莱克之前,哈利·波特还以为他们是来和其他秘密特工接头的。他兴奋地刚要举手打招呼,就觉得普林斯太太捏了捏他的手。
“看!”她轻声道,向前方一指。
无数星星点点的东西浮在半空中,闪烁着细小的白光,组成一幅又平面又立体的图案,是栩栩如生的一男一女。男人愤怒地直指前方,一手护住身后的女人,女人跪坐在地,死死搂着怀里的……孩子?
孩子?
普林斯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了他的手,哈利·波特三步两步冲上前去,一头扎进那些似真似幻的白点点里。他看得无比清楚,那个男人有一头鸟窝状的乱发,年纪轻轻就戴着眼镜,而那个女人,她眼睛的形态和他一模一样。
那是他的爸爸妈妈。那是爸爸妈妈啊……
哈利·波特觉得自己徘徊在雾里,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父母的脸,可他永远也触摸不到。那些白点点在他身侧消散又在他身后合拢,他情不自禁地走到妈妈身边,闭上眼睛试图感受些什么,仿佛他还在妈妈的怀抱里。
他好羡慕那个虚幻的婴儿啊!
“很像。”普林斯先生说。
“很像。”卢平叔叔也说。
“我能为他做到的也就这些了。”布莱克叔叔如此感叹。
普林斯太太始终没有说话,她只是抱着手臂站在那里,偶尔哈利看过来,便向他笑一笑。
不用解释,哈利·波特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他一直混到午夜,反正周末也不用上学,大人们近乎于纵容地陪着他,他们也各自有故人需要凭吊。
“高科技呢,也不单单用在007的武器上。”回去的路上普林斯太太如此说道,“这座虚拟的纪念碑永远都会在这里,只要你掌握使用方法,哪怕是白天,你也能见到它。”
“你看上去不是很想教我。”哈利·波特并没有很沮丧,相反,和父母相处了一会儿令他精神备受慰藉,像是寒夜冒雨归家的旅人,从头到脚被裹进了沸水拧出的滚烫大毛巾里,“否则你早就教了。”
“你还小呢,力气不够。”布莱克叔叔似乎在忍笑,“这里麻——咳,游客很多,我们不能随随便便就让人发现,我们是——那话怎么说的来着?”
“隐蔽战线上的……无名战士。”卢平叔叔费了老大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对对对!”布莱克叔叔大力鼓掌,被普林斯太太一脚踹到了马路上。
当天晚上哈利·波特兴奋地睡不着,遂被告知这座酒店死过很多人,幽灵每到盖伊·福克斯之夜就会出来徘徊——更睡不着了,有一半是吓得。最后还是卢平叔叔陪他睡一张床,哈利刚被勒令闭眼,一只手就捂了上来,他还竖着耳朵听动静呢,忽然就觉得无比困倦,睡死过去之前他模模糊糊听见布莱克叔叔抱怨:“……这小子一定是个格兰芬多!”
什么是格兰芬多?
这个问题一直到圣诞节他才想起来问,沙发上正在看书的普林斯先生立刻僵住了。
“阿波罗尼娅!”他将书一合,谨慎地握在手里,匆匆去厨房把正在准备大餐的妻子挖了出来,“别装了,反正也不是你做,快去!”哈利隐隐听见他这么说,很快普林斯太太就笑眯眯地过来了,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不对劲,哈利心想,不对劲。
“格兰芬多就是我们那个学校里的一个学院啊,一共四个,格兰芬多、赫奇帕奇、拉文克劳和斯莱特林。”
“那有什么不能说的?”
“因为太沉重了。”普林斯太太眼都不眨地说,“秘密特工也是分很多种的,每个新生都要选择自己的道路,有人想做冲锋在前的战士,有人愿意深入敌后传递情报,有人沉迷武器研发,有人——”
哈利·波特比了个“停”的手势,疑心道:“你们都是什么?”
“你爸爸妈妈、教父、卢平叔叔和那个叛徒佩迪鲁,都是格兰芬多,也就是战士。”普林斯太太从容不迫地向他解释,“你猜猜剩下我们是什么?”
“我不猜!”哈利大声道,“你不说算了,哼!”
“那我就不说了,”普林斯太太报以一笑,“你不知道算了,哈哈!”
哈利·波特被气得跳脚,坐得远远的又开始看书的普林斯先生向他投来嘲讽的目光,可恶,更生气了!
一阵敲门声传来,哈利气鼓鼓地去开门,风吹着雪花飘进门内,他却有点儿愣住了——莱姆斯·卢平和雷古勒斯·布莱克站在门外,两人都穿得很奇怪,从头到脚裹着某种……长袍?
“唉……”普林斯太太叹了口气,“他们最近在执行任务,一个在牛津当教授1,一个潜伏在教堂唱诗班,节日嘛,总要穿的隆重点。”
“对,对对对!”卢平连忙道,“我记得你那个学校还不错来着,应该有不少校友考进牛津吧,你可以问问你的老师。”
“别这么看我,阿波罗尼娅,我这就去脱了。”布莱克叔叔低着头绕过他们往楼上走,一边小声抱怨,“你也没说哈利今天就会来……”
“玛姬·德思礼突然来了。”普林斯太太轻描淡写地堵了回去,“我以为你会回家陪父母呢,莱姆斯。”
卢平叔叔笑着指了指天花板,普林斯太太一拍脑袋,“哦”了一声。“一会儿早点儿开饭,吃完你自己就位吧,我说西弗勒斯今天来的时候怎么还知道带东西了,我还以为是酒呢,原来是给你的,先去喝一杯吧!”
“多谢,西弗勒斯,难为你还想着。”
“嗯。”
“弗朗索瓦丝的二胎怎么样了?费比安和马琳还是不肯结婚呢?”
“吉迪翁请我做孩子的教父,说是如果没我接手,他们也没空生孩子。费比安那边我不太清楚了,他今年还是去布鲁塞尔过节……”
哈利如饥似渴地听着大人的对话,半懂半不懂的,布莱克叔叔换了一身整洁的西装下楼来,顺嘴提起一种叫做“克利切”的食物,或者是甜点?饮料?总之已经在厨房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放过去的。
“你以后就叫我们教名吧,哈利。”普林斯太太给他削了一只苹果,非说是什么应景必吃的,“虽然你一时半会儿也长不大,先占占口头上的便宜,体验一下当大人的感觉。”
叔叔们朝他善意地微笑,哈利脸红了,结结巴巴地挨个叫了一声,叫到普林斯先生的时候,卡壳了——一想到那个名字要亲切地从他的舌尖滚落,哈利就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
“不叫也行,西弗勒斯以后要教你的,”雷古勒斯打圆场,“现在叫顺嘴了,别人都叫他斯内普教授,你改不过来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