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从咒灵的追杀里活下来的她紧抓着他,反反复复哭诉:
不要再抛弃我不想再被留下我、我没办法独自生活!
失去一切的年幼的孩子,将拯救者视作最后的依靠,不顾一切想挽留他。
可是最初的相处并不如人意。
苏醒的亡者更在意过往,总是孤身出门搜集讯息,留下她一个人在家。
说是家,也不过废弃大厦里争抢来的一个房间,相比贫民窟其他人,大概好在楼层较高,没有污水横流、垃圾堆积的问题。
凭借武力打服的黑.帮和邻居,对这还算完好的容身之地敬而远之。她守在家里,没有时钟,没有人上门,没有能做的事。只是一味等着、等着,等离开的人还会回来。
术式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还魂的范围受她实力限制,五条悟没办法走远,否则马上就会因为躯体的咒力耗尽再度死亡。
【就算不在意我,也会在意生死吧?】
她祈祷着,无数次徘徊于窗边,将玻璃擦得透亮,期盼哪一秒发现那归来的人影。
好在,等待没有落空。
或许是淡红的黄昏,或许是绀紫的深夜,或许是薄青的黎明,当期盼的人走回大厦阶梯的那刻,所有生活的困窘都被抛之脑后。胃袋的饥饿让步于心灵的餍足,窗后的她又找回笑容。
这里将成为她的新家。
她在卷边的墙纸上做装饰,遮盖霉斑;一天三次地打扫卫生;把逐渐增添的物品摆放整齐。
五条悟似乎也忘记了离开。
晴天,他借着天光替她量尺寸;夜晚,点灯拿新布替她裁衣服;要是下雨,就在走廊上削木材制作家具。
为了养活她,他一样一样学着自己做。
泷见冬青以为他也愿意接纳她,在这个新家停下脚步了。
直到他开始教她咒术。
2020年12月7日,距离他们相遇已经37天,她的美梦惊醒。
听着耳边耐心地解释概念的声音,她哭得止不住,绝望又委屈。这个人根本不想停留,他只想回头,回他来的地方去
人要怎么留住一个去意已决的灵魂?
她一边哭一边学,看他一步步试探离开的距离,在第二年的12月7日,再度远行。
她原本和自己约好,这次会忍住不哭,可是趴在窗户上望见白发的身影走出大厦的刹那,还是泪如泉涌。
五条哥哥!
叫着名字冲下楼,甚至记不清摔了几跤,然而等她跑到底层的大门口,已经空无一人了。
是一个阴雨天。她呆呆走到阶梯旁,坐下来,被淋得湿漉漉的。
四周有人窥伺,但还没谁敢靠近。
她浑然不顾。
远行的人或许不会再回来了,她又变成一个人接下来要去哪里呢?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不如就停留在这大雨里吧。
即使她讨厌雨天。
像坐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分不清脸上满布的是泪水还是雨水,她抬手去擦,手在颤抖。
倒下的那刻,有人接住了她。
白发青年犹如梦境投下的幻影,重回她眼前。湿漉漉的她呆呆望着同样湿漉漉的他,早已嘶哑的声带又发出泣音,几乎沁血。
被背起来时她还在哭,简直要将一生的眼泪都流干。
分外沉默的人背着她回家,一层一层往上走,经过病痛缠身、一个劲倾吐几十年前往事的痴聋老人,经过盲婚哑嫁、忙着互相辱骂厮打的穷困夫妻,经过没人管束即将复刻父母人生道路的瘦弱孩童,还有那些已经死在饥饿和病痛下、正被邻居提着手脚扔出去的尸体。
孤独的每个人,甚至意识不到孤独的人们,在摇摇欲坠的大厦里发出生命顽强挣扎的喧闹声。
快到顶层了,五条悟在家门前停步,望向走廊尽头破碎的玻璃窗。
雨云渐收,风吹来身前。
人要怎么逃离孤独?他向仍在哭泣的她感叹。
这病症并不分强弱能被理解的是幸运儿。
揉着眼睛的她想安慰又不得要领,小声说:我会努力的
给出很多很多爱,让你不孤独。
但五条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弥散的晴光里,他语调温和。
你
列车在川崎市停下的时候,泷见冬青被报站声惊醒了。
睁开眼,五条悟正准备倾身来叫她,晴日光芒澄澈,透过车窗照耀着他,模糊她视线的同时唤起了多年前的声音。
【你也正在孤独之中啊。】
第8章 哪天在某处再会4
27,28,29
蛋糕上拥挤地插满了蜡烛,泷见冬青点着数,在数到29的时候停下了动作。
我点火了。
坐在对面的五条悟轻闲地抬了抬手示意她继续。
啪嗒。
打火机冒出火苗,挨近了一根根细长的蜡烛,逐个点燃。29团星星点点的光亮起来后,她起身去关客厅的灯。
回来时一片昏暗,只有桌上的蜡烛晕开温暖的色彩。
她坐回座位,听五条悟沉吟:今年不知道要许什么愿望感觉能说的都说过了。
给我认真想啦。她说。
对面的人漂亮的眼睛弯了弯,勾起一个笑。
我对现在的生活没什么不满,要不把愿望送给你吧。
没有这种习俗,以为是捶背券可以随便转赠吗。她抱怨着,还是没有强求他许愿,那就吹蜡烛吧。
但五条悟突然来了兴致:捶背券也不错,我还没收到过呢
泷见冬青盯了他一眼,深吸口气,扯过一旁原本用作装饰的彩色卡纸,当场速写。
给你。她把新出炉的捶背券拍到他面前。
满意的人收下礼物,终于安安分分开始吹蜡烛。
祝五条悟29岁生日快乐。29团烛光一片片熄灭,她送上每年都不变的祝福。
五条悟抽空点评:这是第十次29岁了,怪无聊的。明年就不吹蜡烛了吧?
仪式感十足的泷见冬青难得没有反驳他,凝视着熄灭的烛光面露忧郁。黑暗遮掩了那短暂的蹙眉,在被发现不对之前,她已经重新打开了灯。
客厅恢复光明,她扬起笑。
好,分蛋糕了!
因为身体只维持着最低限度的活性,五条悟食量很小,一个蛋糕最后大半归了她。
泷见冬青吞咽着甜腻腻的奶油,含混提醒。
之前在川崎市打听到流动教室是明天开课,我们早点出发吗?
好啊。
应声的人等她吃完了蛋糕,起身收拾碗碟。她没有跟着去厨房,在水流声响起来时仰头用手臂遮住了双眼。
融化的蜡烛还堆叠在桌边,她咽下最后一丝甜味,思绪跟着流水声淌下。
下一个十年,谁来点燃29根蜡烛?
在划分了咒灵的等级后,我们就能相应地确认咒术师的等级严格来说,四级术师要能祓除三级咒灵、三级术师要能祓除二级咒灵,以此类推,术师所对应的咒灵会高一等级现在有部分术师直接按照能对付的咒灵来标注自己的级别,并不严谨
会场里回荡着授课的声音。
泷见冬青托腮犯困,手里的笔一下下点在记录本上,头越来越低。
栽倒之前,她蓦地清醒过来。
讲台上悬挂的钟表已经快到整点,伊地知洁高收拾了一下教案,终于开始结尾。她睡眼朦胧地看了看衬衣西装一丝不苟的教师,四下环顾。
大型会场几乎坐满了,成为咒术师数量爆炸的最好具现。眼见进入自由提问环节,台下逐渐沸腾起来。
一片嘈杂里,她决定再睡个回笼觉。
又一次醒来时,会场总算空了。零星几个咨询的人还围着伊地知洁高,她拿起笔和本子,提前转到教师出口蹲点。
片刻后,一身正装的男性走了出来。
你好。泷见冬青自墙上起身,与他照面。
您好。伊地知洁高推了推眼镜,好脾气地笑了笑,还有要问的问题吗?
她慢吞吞地说。
不是咨询。想请伊地知先生去见一个人
伊地知洁高有些为难:我之后还有工作,能否请那位来办公室?
虽然身为咒术教师在民间声望很高,但大概也遇上过不怀好意的家伙,他显得警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