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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之后(作者:听海观澜) 第59节

  当日之事,裴钺仍印象深刻。一是他顺势而为,被赐了官职,裴家重新踏入权力场中,二来…他记得就是那日,母亲在他面前提及明棠。
  怎么,她们居然是那日初见吗?他一直以为,母亲是早与明棠接触过,才会有意为他聘了明棠回来。
  虽不解是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母亲有意与明家结亲,但,阴差阳错之下,结果总是好的。
  裴钺垂眸,见明棠耳际碎发随风微微颤动,透出一种与平日里不大相同的随性与洒脱,指尖微动,拂过那缕碎发,将之掖在明棠耳后。
  顺势滑落,掌心搭在明棠肩上,裴钺与她对视:“如今幼娘可看清了?”
  树上花灯光芒流转,身侧灯河流淌,那光也倒映在两人眼中,明棠抬眼时,能在裴钺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肩上裴钺温暖掌心仍在源源不断透来热度,明棠心念一动,正要说话,被两人忽视良久的裴泽再度彰显存在感,指着不远处的玉台:“阿泽,去过!”
  大半年前的事,裴泽记忆已经模糊,回想了半晌才能确定,自己的确去过,说话时颇有种“我解开了千古难题”的如释重负。
  兴奋之下,甚至在裴钺肩头扭动了几下。
  他的体重对裴钺来说原本不值一提,将他放在肩头时也只是要留出一只手固定裴泽身形,与平常无异。然而此时,裴泽稍稍一动,裴钺登时如被人重击一拳似的,颇觉郁闷。
  抓住裴泽正挥舞的手臂,裴钺皱眉,咬牙,语气低沉:“别乱动!”
  怎么哪里都有你?
  明棠如梦初醒,从方才氛围中脱身,看着裴钺面上生动神情,却是忍不住轻笑。
  裴泽丝毫没觉出叔叔生气了,只以为裴钺是在与他玩闹,握着裴钺手掌笑得欢快。
  正在认真表示不满的裴钺怒气无人接受,片刻后,也只得转化为无奈的笑意。
  算了,既带了他出来,就该预见会有这样情景的。
  国公府中,裴夫人听周奶娘提及“今晚少夫人和小世子遇到了拍花党”时,便忍不住一惊,连声追问两人的情况。
  直到听说是明棠识破了拍花党,当场将之拿下,还救了个小孩儿时,才放下心。
  饶是如此,等裴夫人命人妥善好那孩子,又寻了大夫来看过,一应事务做完,还没等到人来报裴钺等人回来,终是忍不住黑了脸。
  儿子和儿媳妇一向瞧着都是稳妥人,怎么遇到歹人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在外面游玩,不知道家中还有人在牵肠挂肚吗?
  等终于等到通传,说是世子一行回来了,裴夫人也未舒展面容,等几人行了礼,也未舒展面容,沉着脸问:“明明遇到了拍花党,怎么还要在外面逗留?”
  人多,出事的概率便大,虽说今日是安然无恙,保不齐会有什么别有用心的人趁机作乱,万一伤到了裴泽可怎么是好。
  裴泽已经对“拍花党”这个词十分熟悉,知道这就是几天晚上遇到的那个会捉小孩走的男人,丝毫不怕:“阿泽乖乖,娘能看出坏人,保护阿泽,不被捉走!”
  裴夫人一时语塞,裴泽回想起今天晚上的经历,已经重新兴奋起来,没注意到祖母的表情,小跑到她身侧,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祖母,你知道娘怎么看出坏人的吗?”
  裴夫人沉着脸不说话,裴泽却也不需要人接话,自顾自翘起脚,因是站着的姿势,不由晃了两下。
  裴夫人依旧沉着脸,却恰到好处伸出了手掌,让裴泽能扶着她的手站稳,将脚翘得更高:“娘说,小哥哥鞋子贵,那个人买不起,所以肯定不是他的孩子!”
  他眼睛一亮,自以为找到识破天底下所有坏人的通用法门:“祖母,以后给阿泽穿贵的鞋子吧~”
  裴夫人白他一眼,终是忍不住笑了:“你不是有人保护吗?穿贵的鞋子做什么?”
  裴泽顿住,沉思,随后恍然大悟:“对哦,阿泽不需要~”
  想得入神,便忘了自己现下是单脚站立的姿势,动作幅度稍一大,便往一侧歪过去。
  裴夫人就防着这一刻,顺势使劲,将裴泽搂在怀里,好生揉搓了一回,看着裴泽丝毫没因此事有所阴霾的样子,心生感慨:阿泽是个有福的…
  再看堂下,裴钺明棠二人坐在一处喁喁低语,姿态亲密,再度感慨:阿钺也是个有福的…
  如今看来,阿钺是个有眼光的,还好她当日顺了阿钺的心。
  第73章
  夜已深, 因正值上元佳节,京城处处依旧是灯火通明,城中众人在这一年中少有的不设宵禁的日子里尽情享受着节日的快乐。
  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尹中人也在通宵达旦, 却是在连夜审问, 并顺藤摸瓜开展着抓捕行动。因动作快,行动迅速, 至天明时, 倒也小有收获, 将其团伙尽数抓捕入狱, 其中还未被转移的孩子也尽数救下。
  待得天明之时贴出告示, 丢了孩子的人家自是惊喜万分,对难得行动如此迅速的衙门千恩万谢, 并寻到各自失而复得的孩子抱回家中。
  定国公府中, 裴泽醒来之后头一件事, 也是去“探望”昨天被暂时带回府中休息的那个男孩儿。
  药劲儿已经过去,男孩晨起后见环境陌生,虽说侍女服侍周到, 依旧心下惴惴, 坐在桌旁, 对着冒着热气的早点,犹豫半晌才敢入口。
  裴泽头一次在定国公府中见着自己的同龄人, 虽然并不熟悉,也带着莫名的兴奋。被周奶娘带到客院后,背着手, 大摇大摆走上台阶,在面对门槛时,微微一顿, 回身示意周奶娘把自己抱起。
  随后,裴泽在男孩目光中下了地,继续背着手,一步一顿地走到他跟前,仰着脸看着他:“在我家里还习惯吗?”
  他毕竟年纪小,此时学着大人的模样,老气横秋地招待客人,男孩心中觉得好笑,醒来后挥之不去的紧张感此时竟消散了不少。
  昨夜他只是被人用药所迷,之前的记忆与教养却并不会因此被遗忘,既然心绪稍稍平静了些,眼前又是个比自己还小的弟弟,他也就不似方才那么拘谨,小声道:“多谢你救了我,我叫穆清,今年六岁,你叫什么?”
  裴泽听到一个“谢”字,心中不由升起浓浓的自豪感,学着以往所见,明棠的模样,故作矜持地摆摆手,十分谦逊、低调:“我叫裴泽。不用谢,都是应该做的。”
  随后,不等穆清接话,开始滔滔不绝,讲述昨天晚上那让裴泽每次回想,都觉得十分威风凛凛的场景。
  虽说自他口中说出来,许多细节处已经失真,穆清依旧听得认真,从中也大致拼凑出了昨夜他被人迷晕之后的经历。
  并且,对裴泽口中的“娘”生出了浓浓的向往之情。
  在裴泽口中,“娘”目光如炬,一眼就能看出人是好的还是坏的,还能说话间就把人拿下,以至于还未谋面,明棠在他心目中,已经成了身长八尺、顶天立地的魁梧女子。
  因听众捧场,裴泽说得越发起劲儿,昨天夜里在裴夫人处没得到满足的倾诉欲倾泻而出,足足说了小一刻钟,觉出嘴巴有些干了,咂咂嘴,意犹未尽地停下,目光不由落在桌上,看着桌上的汤碗,欲言又止。
  穆清见状,起身,犹豫着拿过小碗,便要给裴泽盛汤。
  一旁的侍女瞧见他生疏的动作,哪里敢让他自己来,连忙接过,取了小碗,给两人都盛了汤放在面前。
  裴泽捧着小碗,因热度正好,一饮而尽后,长长舒了口气,大方表示:“这个就算你昨天的房租啦~”
  “房租?”穆清不解。
  于是,裴泽又找到了发挥的余地,开始给穆清解释,何谓房租。
  “可是,这个汤本来就是你们府里送来的呀,怎么能再用来付你的房租?”
  裴泽眨眨眼,一时之间也陷入深深的沉默:好像是这回事哦......
  两小儿正在为这一话题陷入沉思,门外周奶娘带着浓浓喜意掀了帘子:“穆小少爷,你伯伯来接你了。”
  穆清眼前一亮,彻底安下心,立时从凳子上跳下来,谢过周奶娘,就要出门。
  裴泽亦是满怀好奇,对周奶娘伸出双臂,要跟着过去。
  一行人出了客院,穆清跟随着周奶娘往待客的花厅过去,待见了堂中椅子上坐着的熟悉身影时,步伐一乱,小跑着过去,扑进伯伯怀中。
  穆岩见自家侄子全须全尾,面色红润,悬着的心彻底放下,克制地抚了抚他头顶,起身再次朝裴夫人和明棠表达谢意。
  路见不平,不仅救了自家小辈,还愿意带到府中照料,穆岩心下感激之情简直无法言说,对定国公府的印象也得到刷新——以往只觉得这是朝中顶级勋贵,高不可攀,如今接触,却是跟寻常人家一般,烟火气十足。
  他激动之情不似作伪,又是一大早便登门求见,与穆清的亲近之态也一目了然,偏偏这孩子却是他们昨天从拍花党手里救下来的,便显得十分怪异。
  明棠以己度人,昨日里他们因要带裴泽出门,临行前又做了许多准备,身边明里暗里护卫重重,一晚上也果然平平安安。穆家亦是晋地大族,家境自来富足,却能丢了家主的亲侄子,这其中怕是事情不少。
  许是也知道这情形奇怪,又是裴家救下的孩子,穆岩便也没有粉饰门面,苦笑一声,含糊道:“家中人多,这孩子自幼丧母,父亲在边关,没有续娶,难免有些人动了别样心思。”
  裴夫人原不知这孩子的身份,此时听了,不由稍扬眉梢,有些惊讶。
  晋地穆氏一族向来枝繁叶茂,族人遍布各地,更是做什么的都有,裴家与穆氏一族没什么交情,裴夫人却稍一回想,就能想到几个穆氏之人。而既然以“在边关”为指代,想必这孩子的父亲便是甘肃穆总兵了。
  穆总兵与穆夫人伉俪情深,早年间唯有一女,嫁予燕王为妻,便是如今的燕王妃。后来穆夫人老来得子,许是因生育时伤了身子,没过几年就去了,裴夫人当时还唏嘘了一阵。
  话已至此,裴夫人心下了然。穆总兵在边关为将,身家自然丰厚,又唯此一子,想必是穆家因此有人动了歪脑筋。
  穆岩则是心中苦笑:亲眼瞧着定国公府小世子与少夫人相处和谐,亲密自然,再联想到家中那一团乱麻,难免有几分羡慕。
  就盼着这事家中几位长辈不知情,是小辈们动了贪念私下为之了,若不然,一边是弟弟和侄女,一边是长辈,真是难以处置。
  穆岩心下想着回去后要面对的情形,与裴夫人寒暄几句,再度诚恳道谢,留下谢礼后,便要带着穆清归家。
  自伯伯来了之后便乖乖站在一侧听着的穆清却是犹豫一瞬,扯了扯他的衣裳下摆,在伯伯面前说了些什么。
  穆岩目中略过丝讶意,心中沉思一瞬,自腰间摘下块玉佩,递给穆清。
  穆清接过,立时面上多了分笑意,小跑着到裴泽跟前,好奇地看了眼坐在椅中,看起来温柔可亲的明棠,因不知是谁,便只含糊行了礼。起身后,将玉佩送给裴泽,小声道:“这是给你的房租~”
  裴泽登时露出惊喜笑容,接过玉佩,扭头就对明棠道:“娘,阿泽收房租啦!”
  喜滋滋将之握在手中,裴泽挥挥手跟穆清告别,十分热情好客:“清,下来还来~”
  当然,要记得像今天一样,付房租。
  因裴泽是他醒来后遇到的头一个同龄人,穆清对这个生得可爱又乖巧的弟弟自动生出几分好感,听了裴泽的话,跟着挥挥手,重重点头:“嗯!”
  随即,看了眼明棠,目中带上几分困惑:这怎么看,也不像是阿泽弟弟描述中的模样啊?
  而等意识到就是这样看起来有些瘦弱的身躯蕴含着裴泽所说的巨大能量,穆清心中不免更生出几分崇敬,拉着裴泽的手,两人头碰头说着小话。
  穆岩急着带孩子回去,此时不得不充当扫兴的角色,招呼孩子回去。
  于是,众人就看着两个初次相识的小朋友执手相看泪眼,依依惜别。
  穆清是真有几分不舍,裴泽却是一半不舍,一半遗憾自己不能多收两天房租。
  要知道,由于家里所有人都有地方住,他能收到房租的机会可是很少的!
  如今已经对裴泽十分了解的明棠看一眼他的神色,便知他心中所想为何,再看穆清小朋友那货真价实的伤感,心中不由替他叹息一声:错付了。
  定国公府中正在上演“十八相送”,知道天子脚下,仍有拍花党如此猖獗的皇帝却是雷霆震怒。再加上燕王、裴钺等人上了折子请求严查,上元节后,恢复以往上朝秩序的第一天,就命京中各部门联合起来将京城中三教九流的人物全都清查一遍。
  依仗着“大人物”,以往常常欺负小商贩的地痞流氓们遭了殃,私下里做些阴暗勾当的人此番也是少不得收敛了动作。沾着些灰色地带的官宦与勋贵之家风声鹤唳,生怕皇帝下一步就是大清洗。
  扫黑除恶行动进行得如火如荼,京中的普通百姓毫无所觉,甚至觉得生活比平日里安乐不少——连平日里最喜欢仗着武力占便宜的流氓们都似乎一夜之间转了性,成了彬彬有礼的君子,路上瞧见行动不便的老人甚至会主动上前去扶着老人家行走。
  即便若是不仔细分辨,实在看不出老人家被扶着行走与被挟持着的表情有什么区别,二者都隐隐含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
  因反差极大,竟渐渐成为京中一时笑谈。
  常有人往来见面时,不再以“您吃了吗”打招呼,而是互相问候“您身边有人被抓了吗?”
  京中一处闹中取静的宅子中,裴塘听着下人的禀报,却是颇有几分恼怒:上元节时他花费了大价钱,想趁人多,给裴泽找点麻烦。谁知他那好侄子裴钺不过平平常常出门游玩,身边明里暗里带了无数护卫,派去的人一丝机会都未找到,只得铩羽而归。
  若是仅仅如此也就算了,不知燕王发了什么疯,以往从没什么声息的人,破天荒上了折子,陛下竟也允了。
  能接下他的钱财答应去做那样事的,自然不会是什么正经人,京中忽而开始严查,那些人有大笔金银往来,难免受到怀疑。
  来来回回盘查了几遍,因那日并未找到机会动手,当日让裴塘颇为恼怒的事,竟成了他不被牵扯其中的最佳理由,只钱财却是彻底打了水漂。
  重重一掌击在书案上,裴塘心下十分后悔:早知如此,他拿钱去做点别的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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