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这下茶楼可炸了窝了。
店小二直接充当了一回说书人,将这件事情娓娓道,而周围听他说话的那些茶客们这一回也不吝啬几个大子。
楼上包间的客人更豪气,出手就是几个银锭子。
掌柜的则带着一脸笑容端茶倒水,就连原本在后厨的老板娘也不得不出来端茶倒水,不然当真忙不过来了。
好在掌柜的那去学堂读书的儿子回来后,接手了亲娘的活计,听着八卦收着钱那也是高高兴兴。
茶楼的热闹一直持续到宵禁。
而掌柜的也不怕官爷上门,言不获罪这可是丰朝文人的根,并且他们也没谈什么过分的事情。
一个监察御史掉粪坑,这还能跟圣上处理事务扯上关系吗?
自然今天整个茶楼更加闹腾了。
由于大部分人归家后,自然会将这件事情和家里人说——毕竟一个监察御史,正七品的官,掉进茅厕这种事百年难得一见啊。
这下可就激起了大部分人的好奇心,除了为生计奔波的,众多听说这个消息的人都来到了这个茶楼。
——毕竟李家他们也进不去不是。
这么多人涌进平乐坊,这下可让在平乐坊摆摊的小贩笑得合不拢嘴。
而作为事件发生地的茶楼,更是人满为患,当初看到现场的人四周都围着人,跟说书似的,还有人扔赏钱,一些纨绔就乐意听这些所谓清流倒霉,扔银角子扔得特豪爽。
掌柜的和小二也忙得晕头转向,但脸上却都带上了高兴的笑容。
今日一天的营收都快抵上一周的营收了,这怎能不令掌柜的和小二高兴呢?
“一切可多亏了李大人啊。”掌柜的由衷地感叹道,这可是这一年他们茶楼最红火的一天了。
站在掌柜的身边的张石头摸着怀中沉甸甸的铜钱也高高兴兴地附和着。
那些看热闹的人打赏是真大方,他家今年过冬的冬衣有着落了。
而随着说书的人越来越多,很快便有人提起忠宁王。
正巧那时候忠宁王还没进德威坊——那里头可全是皇亲国戚——听到的人也不少。
立刻就有人说了出来。
“小王爷说得还挺准,说吃泔水就吃泔水,说掉茅厕就掉茅厕。”
而在场的其他人也开始议论纷纷,倒是没有人给李四方喊冤的,全都在讨论身为京城一霸的小王爷在这两件事上,究竟是铁口直断,还是他背后下黑手。
双方这下争论得不可开交,倒是把那些给李四方喊冤的迂腐书生给忽略了。
这些迂腐书生瞧着这些粗鄙之人大声谈论着当朝御史活该,眼中带着鄙夷但实际行动上却没敢多说一个字。
而就在这些迂腐书生愤愤不平时,一个贼眉鼠眼穿着书生袍的人却悄悄摸到了后厨。
“——!有辱斯文!这茶楼怎能用女子当厨!”
*
“藏污纳垢,污秽之地!茶楼怎能有女人出入,甚至还是在后厨,这岂不是侮辱我等文人名士吗!”
人群最中央,闹腾的书生们将茶楼紧紧包围,大声说道。
被围住的茶楼掌柜的一边护着刚刚被砸破头的妻子,一边卑微谄媚地对着这些书生们说道:“客官们行行好,我这就把贱内送回去,保证不会让她出来的。”
说是这么说,掌柜的却依旧将妻子挡得严严实实的。
这些书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直接冲到了后厨,居然还有人带着石头。
那些身份高贵的纨绔们一看这个情形缩回了楼上包厢,其他升斗小民也不敢和这些读书人计较。
一时之间掌柜的夫妇孤立无援,好不可怜。
掌柜的妻子在掌柜身后默默流泪。
自从前几年边关连吃败仗之后风向就变了。
5年前她还能站在大堂中和客官们大声说话。
三年前她便只能缩在后厨,只敢偶尔在人手忙碌的时候出来帮忙端端茶。
现在居然连茶楼都不让她待了吗?
她只是昨天出来帮了帮忙,今日便被这些书生给围堵了,他们嘴上叫着倒反天罡,可她只是想要养活这个家,这何等荒谬啊!
掌柜的妻子着实说不上好看,常年的操劳让她如这个时代大多数普通妇人,牙齿发黄,皮肤发褐,脸上还有斑点。
这样一个妇人被砸破了头哭泣的样子,跟好看没有一点关系,却让周围围观的小民们心里头堵得慌。
“唉,都是命啊。”卖烧饼的大叔默默收拾着自己的摊位,麻木地说道。
他可不敢在这待下去了,再待下去,他吃饭的家伙都保不住了。
而其他小摊贩也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这都是吃饭的家伙啊。
这条街上除了那些书生,其他围观的人都开始明哲保身地看着面前的场面。
掌柜的明白这次这么多书生前来围堵他家的茶楼,肯定是受到了一些人的指使。
毕竟他们这小茶楼不在什么要道上,背后的人虽然从来不出面,但能在这里安稳这么久,肯定不是没背景的。
虽然在那些大人物眼中,他们这就是个路边小石子,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可惜……
掌柜的想到这的时候露出了苦笑。
就算是小石子,在硌到那些大人物的脚时,也会被一脚踢飞的。
就比如昨日,整个茶楼的人都看到了李御史吃泔水时的样子,李御史没有办法一一找那些客官们麻烦,恐怕是将这仇记到了他们茶楼身上了。
而转头李御史又掉了茅厕,一身火气没地方发,自然会将火气向着最好发泄的人去。
掌柜的觉得自己遭了无妄之灾,尤其是他的妻子。
但他现在没办法反抗,他只能露出谄媚的笑脸,试图让这些人放过他们。
自己吃点亏就吃点,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真的不想给那位添麻烦。
可惜这些书生虽有一些是真的义愤填膺,但更多的还是接到了专门的任务。
于是这些书生的情绪被煽动得越来越激烈,各种辱骂更是强加在妇人身上,眼见着妇人绝望的眼神看向了石狮子,一道暴喝声直接制住了现场的局面。
“何人挡了公主的座驾!”
在场的书生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凑在一旁看热闹的人群直接散了开来,将他们暴露在了来人的视线当中。
“就是你们这些书生挡了福宁公主和忠宁王爷的座驾?耳朵聋了吗?没听见有人喊吗?”
两个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侍卫几个跨步便来到了这些文弱书生面前,凶神恶煞地说道。
这些书生原本就只是情绪上头,在这两尊凶神的瞪视下,原本生出来的虎心熊胆顿时缩了回去。
“小生方才正在对这倒反天罡,羞辱我等文人的老板要个说法……”
倒是有几个倔强的书生说了几句话,但全都被这两尊凶神给堵了回去。
“文人能挡在公主王爷的座驾前,见座驾不让路了?柳丞相都得让路,何况尔等白身!原本还想要放过你们这些文人的,但尔等还胆敢狡辩!”
四方脸的凶神嗤笑一声,从胸口掏出了一块令牌,扔给了刚刚赶来的衙役们,看似随手指了几个人说道。
“这些个,冒犯忠宁王爷,拘役五天。”
那几个真正煽动人闹事的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周围的那些书生们推到了人前。
其中一个手里还捏着石头呢。
衙役们看着忠宁王府的牌子,头点得像只啄木鸟,脸上顿时挂上了谄媚的笑容。
“原来是王府的老哥啊,放心,这件事情交给我们保证办得妥妥的。”
两尊凶神看上去很满意这些衙役的举动,掏了掏袖子直接甩出去了一枚银锭。
“就这些书生啊,其他人下次注意点就行,这次抓了祸首,下次可别光长眼睛不长耳朵了啊。”
两尊凶神说着,一旁的原本看戏的平民们立刻点头,笑得谄媚,甚至还有纨绔想上去套关系的。
但两尊凶神谁都没理,大摇大摆地回到了那华贵的马车前。
这仿佛一个信号,原本面容谄媚的衙役神情立刻变得凶神恶煞,拿着绳索就开始往那些文人身上套。
普通平民则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连茶楼掌柜都护着他的妻子,回到了茶楼内,将门关得紧紧的。
而那些书生刚叫了几声同流合污,便被这些衙役一巴掌打在了脑袋上。
这力度绝对懵逼不伤脑。
这些衙役们可是专门练过的。
马车终于开始缓慢地向前行进,福宁公主看着那些被带走的书生们还有些疑惑。但当她听见这些书生的所作所为之后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些腐儒难不成连管子都没读过吗?”
福宁公主皱起眉头骂道。
不过转头便将这些人抛到了脑后,并未注意到她的身后一对夫妻正在对着她的座驾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