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和他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的确很惬意、自在。如果这种状态能称之为爱的话,那他是爱过的。
  虞微年不是不爱,只是爱得比较少。几近没有,所以才像不存在,也令他毫无察觉。
  只爱自己的虞微年,意识到他也可能在不知不觉的情况爱过人,他惊讶又不可置信。
  他居然会爱人?
  邮件传来一个提醒。
  虞微年收敛思绪,坐在书桌前,查看对方发来的邮件。
  ——虞先生,经过层层扫描,我方确定,该项链并未装有窃听、监视功能的设备,它就是一条普通的项链。祝您生活愉快!
  一条普通的项链……
  被拖鞋包裹的双足上,是精致白皙的脚踝。原本右脚踝有一条缠绕两圈的链子,应当是项链,因长度太长,只能多缠一圈。
  虞微年曾坚信里面装有窃听、监控等功能的设备,所以他才觉得意外。和盛明聿对话时,他明明将其取下放远,为什么柏寅清还能知晓?
  多半是在房间里也装了。
  检测结果却说,这就是一条普通的项链。
  不,也不普通。最起码项链镶嵌的钻石与宝石很昂贵。
  柏寅清居然没有在上面动手脚?这不符合虞微年的猜测,柏寅清这种控制狂,怎么可能会放过任何能监视他的机会?
  手指轻轻碰着鼠标,虞微年思索着退出页面,这时,一个新的邮件弹出。
  ——虞先生!假期过得如何?我相信你们一定度过了愉快的假期,以及难忘的生日!首先,我们非常感谢您选择了我们的服务。柏先生从三个月前开始预约、参与制定你们四个月的恋爱纪念日,臻丽岛每一处细节,都经过我们的精心处理。我们一直致力于为客户提供优质服务,如果我们的服务有哪里不足,请随时联系我们。我们重视您的每一份反馈,期待听见您的声音,也希望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们能度过愉快的假期!
  虞微年愣了愣,恋爱纪念日?
  他稍稍回忆了一下,那段时间,他刚好和柏寅清在一起四个月……巧的是,再过几天,就是他的生日。
  臻丽岛……
  虞微年总觉得这个海岛有些熟悉。
  他打开网页进行搜索,很快便弹出有关该岛屿的信息。
  臻丽岛上最出名的是海岛婚礼、度蜜月等套餐,又有着求婚圣地之美称……
  虞微年再度不解,如果要囚禁他,为什么选择这样一个海岛?难道不是应该一不做二不休,选择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僻静之地吗?
  在野兽狩猎紧咬猎物颈侧的过程中,只有两种情况会松开猎物。一是确定猎物已经死亡,二是确定猎物彻底归自己所有。这是刻在基因里的本性。
  虞微年却忘记了,还能有第三种,自愿放手。
  这也是因为爱吗?因为爱,所以违背占有的本能。
  哪怕爱情在脑海中有了大致雏形,但仍然模糊且难以揣测。在这世上,虞微年几乎什么都得到了,唯一没有得到的,便是他从来不相信的存在,爱情。
  虞微年自小深知世界规则,弱肉强食、丛林法则,这世上所有想要的东西,只能靠争或抢。
  他一直追求昂贵稀少的物品,可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竟突然发现,这世上最珍贵罕见、许多人求之不得的,他似乎已经得到了。
  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捕获到了爱吗?
  这种“不劳而获”的感觉十分新鲜,又叫他有些新奇。
  但一切只是虞微年的猜想,他需要做一个试验,确定他的猜想是否是正确答案。
  虞微年刚要站起身,手机屏幕亮起。
  一个来自京州的号码,在半小时前打过多通电话,当时虞微年看邮件看得太过入迷,没有注意手机来电提醒。
  对方似是察觉到他不会接电话,于是改为发短信。
  ——小年你好,我是柏寅清的爷爷柏振达。此次叨扰,并不是想为他求情……
  前面这条短信写得很长,虞微年没来得及看完,又是几条新短信弹出。
  也正是这几条新短信,瞬间夺走他的注意力。
  ——寅清吞服过量安眠药,目前正在急诊室抢救。
  ——你方便过来看看他吗?
  ……
  “我说过,我没有自杀。”
  “……”
  病床周围围满人群,门口、病房内皆是保镖。医生在一旁严声叮嘱,护士则负责收走病房内尖锐物品,所有家具表面都蒙上了软布,一点死角都没落下。
  柏寅清躺在病床上,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短短时间内,他瘦了很多,黑色额发散落下来,显得眉眼更加锋利,皮肤愈发苍白。
  “我只是睡不着。”他哑声重复,“我没有自杀。”
  柏振达被柏寅清准备起身的动作吓一跳,他抓着柏寅清的手:“你别骗爷爷啊……”
  “睡不着为什么要吃这么多安眠药?安眠药又是从哪里来的?”他显然还没老糊涂,“你年纪轻轻,正身强力壮,怎么要靠安眠药入睡……”
  柏寅清并未解释,他的病情详情没有告诉柏振达,只轻描淡写的描述。
  柏振达以为这是小病,杏欲比较强而已,对年轻人来说也很正常。
  他不知晓性/瘾背后是无边际的痛苦。
  每一次欲望产生都会伴随痛苦、自厌、自毁心理,更别提柏寅清是个极端克制自己的人,连自我纾解都不曾有过。在他看来,克制欲望、忍受痛苦才是常态。
  柏振达蓦地看向一旁的陆医生,沉声道,“一直以来都是你给寅清看病,你给我说说看,寅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病床上的柏寅清睁开眼睛,幽邃平静、毫无波澜的眼睛像一滩死水望去,裹挟无声警告。
  陆医生被看得脊背发寒,他低声说:“现在年轻人压力大,更别提您孙子念的还是a大这样的高等学府,又是王牌专业,烧脑得很……平时他压力太大,睡不着,就会找我拿些安眠药。”
  那股富有压迫感的视线,这才缓缓转移。
  陆医生松了一口气。
  柏振达没被糊弄过去,但也知晓问不出其它了:“你把寅清的病历给我看看。”
  陆医生求之不得:“好的,我现在给您拿。”他匆忙离开了这里。
  柏振达:“你知不知道,你真吓死爷爷了……”
  “我真没事。”
  依然是那张淡然的、没有任何变化的脸。柏寅清说,“医生不也说了,我没事吗?”
  “医生也说了,要是我再晚来一点,我就能给你办葬礼了!”
  “……”
  柏寅清薄唇微动,却不知如何解释。他确实没有有意自杀,他只是觉得很累、很困。
  身体极度疲惫,精神却高度亢奋,滥用药物的后遗症让躯体产生极其痛苦的反应,大脑却在清醒地拉扯、折磨他每一寸神经。
  他没有其它想法。
  他只想睡着。
  要是能睡着就好了。不论用什么办法。
  “老头子我只是年龄大了,脑子还不傻。寅清啊……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解决,你还年轻,不要想不开。”
  又是这样的言语,柏寅清听过无数遍。他闭上眼睛,“嗯”了一声:“我有点困了。”
  “现在睡?”柏振达都不用猜都知道,柏寅清这是不想听他唠叨。他故作苦恼道,“那怎么办?我刚喊了小年,跟小年说了这件事,问他有没有空来看看你……”
  柏寅清蓦地睁开眼,万年不变的冷面涌现出几分破碎:“爷爷,你为什么要找他?你不该告诉他这件事……”
  “我年纪大了,哪里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柏振达说,“不过老头子我还是知道,安眠药不能多吃,不然会死的。”
  柏寅清知晓柏振达是故意呛他,本就毫无睡意的他,忽觉如芒在背,坐立难安。他忍不住坐起点身,无意间拉扯到吊瓶,惊得柏振达连忙伸手去扶。
  “爷爷,他……”他似是不知该怎么开口,又该怎么问。想知道答案,又怕知道答案,最终还是一个字没说。
  何必问那么清楚?他明明知道答案,不是吗?虞微年不会来的。
  现在的虞微年,对他必然厌极恶极,更不会在意他的死活。
  也许现在的虞微年,正继续开始那段被迫中止的旅程,接触新的人,拥抱新的事物……
  虞微年又怎么可能为他停下脚步?
  柏寅清平静地躺回去,他望着洁白天花板,没再多说。
  “他什么?”柏振达问,“怎么说一半就不说,还躺下了?你这态度,万一小年突然来了,你要怎么办?”
  柏寅清手指微动,说:“他不会来的。”
  “谁说我不会了?”
  自虚掩着的门外,猝不及防传来一道熟悉声音。
  柏寅清先是一怔,旋即冷静地想,又是幻听。
  如果每次幻觉,都能像现在这么真实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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