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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顾馥瞳用力地抽着染了薄粉的精致鼻尖,她重重地唔了声,像某种被逼到绝路的小动物。
  “郡谊、郡谊……”她茫然而失措地哭喊:“我真的喜欢他!”
  庄郡谊隐秘又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
  很克制,除了闻也,在场没第二个人看见。
  “喜欢你的男人那么多,你为什么偏偏喜欢他?”庄郡谊发自内心灵魂拷问:“他,也就那样,很一般啊。你喜欢他不如去追星,追星还实在点。至少你的钱丢下去还能听见一声响。”
  顾馥瞳眼眶红红,她别过上气不接下气的粉白小脸,咬着下唇倔强地瞪了眼庄郡谊。
  后者在她没有任何威慑力的控诉视线中,无辜地摊了摊手,神情似讲: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同你真的没话讲!”顾馥瞳气鼓鼓地转脸,决心不要搭理煞风景的笨蛋朋友,她珍而重之地托起闻也伤痕累累的手指,又是心疼又是委屈地,把自己沾着温热眼泪的脸颊贴上他掌心。
  应该是药效未过,闻也的反应不同寻常的迟缓。
  他慢半拍地抬眼,目光怔忪地扫过顾馥瞳忽地亮起惊喜的明亮双眼,下一秒,又颓然地低下,错过她那瞬间的错愕和惊惶。
  “闻、闻也……”
  小姑娘上下贝齿打架,她紧张兮兮地又吞了下喉,这时,紧密贴着她脸颊的手指轻轻一动,似是挣脱,被她更快一步,原封不动地摁回原处。
  闻也茫然地再看她一眼。
  他后知后觉,终于在她眼泪溃堤的瞬间,声线颤哑:“顾小姐?”
  其实还有下半句,但是被惊喜点燃的顾馥瞳没有听到。
  她扑到闻也怀里,闻也笨拙地往后避,后腰不知是哪里的伤处,一股作劲儿抵到神经末梢,他紧抿唇线,克制喉结滚动时几乎出口的声音。
  他空出一只手,肘弯抵住压上来的温香软玉。眉心紧锁,握住她的肩膀,尝试把已经软了腰身的女孩子推开。
  宋昭宁静静地看着,从没在他脸上,看见如此冷酷的不耐烦。
  他其实没必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如果不是顾馥瞳,他现在大概还躺在那辆撞毁的银色奔驰里。
  念头当空而落,闻也的目光隔着因抽泣而起伏的顾馥瞳,终于在晦暗难辨的光线中遇见她。
  没有温度的灯光从没有合紧的门缝中倾泻漏入,她一手拢着过于宽大的男人西装,一手悬空,握着门柄。
  几秒。
  宋昭宁避过他视线,眼神没有定数地垂落。
  【逃避。】
  他竟然用了这样的词,定义宋昭宁,形容宋昭宁。
  真不可思议。
  闻也终于推开泪眼汪汪的顾馥瞳,女孩子哭得温声软腔,哭嗝儿一个接一个。
  她双手拽着闻也衣襟,纤细手指把粗糙的衬衫面料揉得皱皱巴巴。
  顾馥瞳又说什么,似乎念他的名字,女孩子的声音很好听。
  闻也、闻也。充满依恋和爱意。
  不像宋昭宁。
  永远三分真七分假,“闻也”之后,落定句号。
  一个完满的、规称的圆。
  他们之间,已经在多年前划上的句号。
  闻也微微撇过脸,银色床头柜没有私人物品,他的手机或许被收在什么地方。
  要联系闻希吗?他不想让闻希担心。
  那么,除此之外——
  思绪被一阵慌乱的翻找声打断,顾馥瞳手忙脚乱地倒出自己的小羊皮包包,确实是香奈儿的当季新款,山茶花锁扣温柔醒目。
  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说实话,可能也不是特别关心。
  顾馥瞳是千金小姐,而他不过是拨来的司机。他的关心无足轻重。
  目光一起一抬,身不由已,又回到那扇欲盖弥彰的长窄玻璃。
  已经不是宋昭宁一个人。
  视线范围大概是并掌十指的宽度,一个人稍显拥挤,何况两个人。
  席越。
  她的未婚夫,高大修长的身影从身后拢过来,体贴而温情地别过她耳边的发。骨感分明的指节,贴了贴她脸颊。
  可以用亲密,也可以用亲昵,或者相近类同的词语。
  宋昭宁和他说了什么,席越低声哂笑,她眉心还未拧起,男人的手指抵在她眉心,耀武扬威似地揉转。
  闻也麻木地想,其实,宋昭宁和席越的关系,未必如她口中说得那么不堪。
  他喉结微动,遭受剧烈撞击的后脑残留无休无尽的嗡鸣。他用力地闭了下眼睛,似乎想借由这个动作抵消内心某种即将破土而出的念头。
  闻也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
  他不想看见宋昭宁和席越亲近。
  也不想看见宋昭宁和任何男人亲近。
  第24章 对峙
  ◎“身居高位,草菅人命。”◎
  席越的手从身后揽过来,臂弯松松地箍着她细腰。
  对他来说,宋昭宁生气时的模样也很有趣,
  她这个人,有七情六欲,也有喜怒哀乐,但不会有更加鲜明昭彰的情绪。
  比如愤怒至失控,比如伤心至哭泣。
  席越的手不安分地动了动,她旋身,从他怀中脱出。西服外套垂挂的袖臂拂过他落空的手背。
  “很多时候,我说服我自己,不把你当人,才能友好体面地相处。”
  宋昭宁抬腕看了眼表,她今天浪费了太多时间,公司的事,她并非可以完全做甩手掌柜,晚间仍有一场视频会议。
  席越眼神不紧不慢地滑过她的脸,他百无聊赖地想:至少宋昭宁对他还是不一样。她毕竟不把他当人,但她把别人当人,这也是最高褒奖。
  如此,欣然接受。
  席越彬彬有礼地欠身,半挽着手,是个标准的社交礼仪。
  但动作疏于到位,有样无形,他礼貌而欠揍地微笑:“体面,宁,我不喜欢我们之间的体面。那太虚伪,也太虚浮,你可以骂我,可以打我,但我爱你,当然愿意接受你的一切。”
  宋昭宁冷道:“别说得自己多么伟大。”
  她幅度很轻地摇头,视线在他似笑非笑的唇角停了半晌,哂嘲:“席越,你清楚,你不是这样的人。”
  席越目光深沉,他点头,似是赞同,下秒却抬起她下颌。
  他在她眼里,只看见厌恶和不耐。
  “我爱你,宋昭宁。”席越说:“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的父母,家人,不会再有人比我更爱你。”
  神经病。
  宋昭宁短促皱眉,旋即舒平。
  她松回先前握着门柄的手,右手拇指扣着左手虎口位置,不轻不重地揉摁。
  “你的爱,正常人很难理解。”
  她发自内心,真切疑惑:“你幼年丧母,成年后喜欢或享受别人照顾你?比如寻找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她的最大作用是替你收拾所有你发疯后留下的烂摊子。”
  席越喉结微动,闷出一声沉沉哑哑的低笑。
  “宁,你一本正经,很可爱。”他轻描淡写,从西裤侧袋摸出烟,烟盒已经皱了,他毫不在意:“你太忙了,如果我不给你找点事,你会记得我吗?”
  宋昭宁不上他的当,他的甜言蜜语连着毒药砒霜,她不是莽撞蠢笨的恋爱脑。
  “你确实闲到令人发指。想来是纽约分部的工作量还不够大,放心,回头我会交代下去。”
  她说完,彻底地意兴阑珊。
  无论是席越还是闻也,她只喜欢听话而懂事的,精神分裂的疯批和一身倔强骨头的穷光蛋,都不在她倾注耐心的范围。
  她要走,席越不拦。
  他懒洋洋地哼笑一声,在她第二步笃定地落下之前,彻底推开病房的白色木门。
  .
  “wtf?!”
  庄郡谊听了一番寒毛倒竖、不知所云的表白,本就有种被迫听墙角的窝火,偏偏发作不得,没想到对面的人不识眼色,径直推门。
  到底哪个痴线会在医院谈情说爱?
  难不成是什么八点档狗血爱情剧?这对话、这情节,没有十年小脑萎缩写不出来。
  她拧着眉,瞪着眼,盛气凌然的模样,快言快语的性子刚想发作,脸上表情倏忽直挺挺地僵住。
  庄郡谊茫然地想,我刚刚用痴线骂谁?我、我那牛津毕业的哥哥?
  席越也看见她,反应却没她大,似乎知道她与顾馥瞳的关系。
  他认真对待女性时很迷人,发音性感优雅,风度翩翩,端正倜傥:“ciao,郡谊妹妹,你什么时候来护城?”
  “昨天……不是,大前天。”她一令一动地答完,才想起重点不在此,乖巧地卸了防备:“席越哥哥,你怎么会来医院?”
  话音仓促截断,目光惯性地移到与他并肩的年轻女人。
  如果庄郡谊稍微敏感一点,能够察觉他们风轻云淡之下的细微端倪。
  这位谈话的女主角,她的脖颈、前肩,甚至于她的鞋尖,是与席越相悖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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