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谢尽芜垂下眼帘看她,眉梢微挑,薄薄的唇勾起一个无奈的笑:“需要先解毒。”
  难怪那藤蔓总携带一股浓浓的血腥恶臭,也难怪自从被藤蔓攻击一次之后,她总觉得头痛欲裂,连胸口也忍不住烦恶起来。
  这食肉妖藤果真不是什么正经藤蔓,浓郁翠绿的叶片下藏满了坚硬的倒刺不说,刺上竟还沾着毒,从各种角度来说,这都是点满了攻击技能啊!
  事到如今,性命要紧。叶清圆扬起脸,唇角微弯,望着谢尽芜的目光澄明温和,带着暖融融的诚恳:“那……谢公子,可有解毒的办法?”
  “有。”谢尽芜勾起唇角微笑,可说出口的却是另一番话,“可我为何要救你?”
  叶清圆勉强扯起一抹笑:“谢公子,我们毕竟相识许久了,不是吗?”
  谢尽芜偏过头,眸中冷光一闪而逝:“我的身边不留修为平平的人。”
  叶清圆僵硬了一瞬,眼中的光芒逐渐暗淡下去。
  是啊,对此时的谢尽芜而言,这世间就是个弱肉强食的杀戮场,唯武力与计谋决定一切。她不会拳脚功夫,只会画符,脑袋又不是很聪明,看不懂那么多勾心斗角。
  行进路上又帮不了什么忙,甚至还占了他的本命珠。
  在他的眼中,自己可不是一无是处吗?
  叶清圆心里冷了下去,没好气地道:“可谢公子
  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带我回去吗?”
  这鬼地方瘴气浓重,妖藤遮天蔽日,若不是受江云初所托,他有什么必要在此浪费时间?
  她眼里的光芒慢慢黯淡下去,谢尽芜垂眸看她,唇角戏谑的笑意也莫名隐去了。
  “你留在这里,恰好能喂饱那株妖藤,毕竟它已经饿了太久了。”他收敛笑意,一压眉头,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瞳顿时冷得彻骨,“我亲自来此,也只不过想知道,它是否还有力气进食。”
  “至于受江姑娘所托……”谢尽芜轻声道,“很抱歉,我来晚一步,叶姑娘已经被妖藤杀害。”
  他眯起双眼,眸带戏谑:“总归这里的情况,江云初又看不到。”
  第14章 甜言蜜语,逢场作戏
  叶清圆恼怒地看着他。
  分明上一秒才善意提醒她要解毒,下一刻就将杀意摆得这么明显,故意捉弄她很好玩吗?
  “你……”叶清圆从未见过这般善变的人,气得心脏砰砰乱跳,语无伦次道,“原来这恶心的妖藤还是谢公子的爱宠?谢公子还真是品味风雅,眼光独特。既然如此,那我还要为方才打伤你的妖藤而道歉了?”
  谢尽芜定定看着她,低垂的眉眼无端给人一种压迫感。
  碎金缓缓流淌,金叶子般的光簇拥着她的脸。
  她长得极白净,此时怒气上涌,脸颊便激出薄薄的绯红,眼瞳是琥珀色,泛着委屈的水光,那双漂亮的眉眼都灵动了起来。
  她的脸颊肌肤有一层细细的、柔嫩的绒毛,平添出几分稚气与纯真。
  谢尽芜低垂的眼睫乌浓,垂下去像一把小扇子。四目相对,她的眼中满是愤怒、委屈与被欺负后的难以置信。
  而他的眼潭深邃无波,仿佛一潭死水。望得久了,才从深处泛起一点轻微的涟漪来。
  谢尽芜垂着眼看她气鼓鼓的样子,终于松口:“不必。你的手腕也因此而受伤了,我们扯平。”
  “……什么?”叶清圆仿佛没听到般,又问了一遍。
  “我说,你伤了食肉妖藤,它也反过来伤了你,所以扯平。”
  谢尽芜雪白的袖口一抖,露出一个青花小瓷瓶:“妖藤的毒性猛烈,叶姑娘若是再耽搁,恐怕今晚就能含笑而终。”
  叶清圆疲惫至极地闭上眼,在心里挥拳把谢尽芜狠狠揍了一顿,打到他鼻青脸肿,再起不能,才勉强出了口气,皮笑肉不笑道:“那真是麻烦谢公子了。”
  谢尽芜对她的道谢不置可否,下巴一点,示意她拉起衣袖,将伤口露出来。
  叶清圆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将轻纱般柔软的衣袖拉起来,露出血迹斑斑却并不深的伤口。
  血迹都有些干涸了,黏在她玉白的手腕上,颇有些触目惊心。叶清圆神情严肃,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可是唇角却紧紧抿着。
  她的目光在伤口与药瓶之间游移,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原来是怕疼啊。
  谢尽芜的眉梢微扬。
  换做平时,这种细微的伤口根本引不起他的注意,比小刀划一下严重不了多少。这次也是因妖藤上确实有剧毒,若放任不管,破坏了本命珠才是得不偿失,否则他才不会对她的伤口和痛苦施舍半分目光。
  他莫名起了些捉弄的兴致,手持瓷瓶悬在伤口上方,指尖轻点,白色的粉末簌簌抖落。
  娇嫩的血肉接触到刺鼻的药粉,叶清圆当即疼得嘶一声,强忍着痛意,连目光都移到一旁,盯着地上的榕树落叶。
  却始终将藕白手臂递在他眼皮底下,献祭般一动不动。
  昏黄的落日涌动如海潮翻滚,榕树下的光影交错,掩住谢尽芜低垂的双眸,叫人看不清表情。他将瓷瓶收入袖中,两指并拢,冰冷的灵力磅礴涌出,在指尖燃烧起一簇火苗。
  他左手握住叶清圆的半截手腕,右手拈起那簇火苗用力向她的手臂上一拍。
  叶清圆睁大了双眼,喉间立竿见影地涌上一阵腥甜,猝不及防地咳出一口血!
  谢尽芜当机立断放开她的手腕,闪身向旁边撤出半步,避过这场“血光之灾”。
  腥甜的血溅落在地,很快融入泥土中。
  他这一撤,叶清圆失了力度支撑,险些一头向前栽倒,还是谢尽芜又以掌心按住她的肩,勉强算是扶了她一把。她踉跄半步堪堪稳住身子,也顾不得形象了,抬起袖子擦了擦唇边的血迹。
  喉间的血腥气仍未散去,喘息也剧烈,叶清圆掩住唇轻咳了两声,脸颊才后知后觉地泛起热气来……她这是被谢尽芜嫌弃了?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毕竟谁也不想被人一口血吐在衣服上。
  谢尽芜居高临下地审视她,眼梢斜斜向上挑,目光亦是冷漠淡然:“小心养着,不会留下疤痕。”
  真体贴,连这一点都想到了。叶清圆很是感激地对他笑了笑,黑白分明的双眼简直要弯成月牙。
  谢尽芜抿了抿唇,轻声补充道:“我给你用的药也都是好药,没有毒的。”
  叶清圆一怔,哪有帮了别人之后还要专门解释一番的。
  莫非是在邀功吗?
  她眨了眨眼,思索片刻。
  以谢尽芜的性情,或许是有可能的。他将利益看得太重,情之一字就轻了,或许在他眼中,这也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
  真可怜。
  叶清圆垂下颈子笑了,笑得温和又怜悯:“我没有说谢公子的药不好啊,谢公子帮我解毒,我应当感谢才是,怎会无缘无故怀疑你呢?”
  谢尽芜低垂着视线看她。春和景明,她的衣衫也轻。薄,头颅低垂时恰好露出一段雪白的纤弱的脖颈,细碎的发丝拂在后颈上,像水草缠绕。
  他蓦地收回视线,别过脸去,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这人的脾气怎么一阵阵的?
  叶清圆简直莫名其妙,不过也懒得和他计较,忍住浑身的酸痛与无力,小步跟了上去。
  她很累,快要走不动路子,原身这具身体又缺乏锻炼,今日的活动量一超标,小腿肌肉立刻撕扯得酸胀。幸好谢尽芜的步伐不知为何也特别慢,她不费多少力气就可以跟上。
  两个人一路无言地走出密林,将近半个时辰之后,终于走到客栈所在的那条小巷。
  巷子里种了一株樱花树,枝干遒劲,花繁叶茂,至少有几十年树龄。晚风一吹,满树的粉色花瓣簌簌飘落,铺在地面满满的一层。
  “清圆!”二楼的菱花木窗吱呀一声向外推开,江云初隔着窗子对她笑道,“快上来,特意给你点了好吃的!”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客栈中明黄的灯光透过木窗泼洒下来,照亮了叶清圆精致的侧脸与眼眸中温和的光芒。
  她踮起脚,分明脸上都是疲态,此时却挤出一个大大的、明亮的笑容,冲二楼挥手:“云初姐姐!”
  谢尽芜恰好走到她身后两步远的花树下,不经意间抬头一望,顿住脚步。
  叶清圆侧着身子,额头、鼻梁与下巴拉出一道漂亮利落的线条,静水般柔和的光芒流淌在她的脸颊与脖颈。她脸上散落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乱,在灯下看起来特别柔软。发色也并非纯粹的黑,在光的照耀下显出些许的浅棕,毛茸茸的,奇异地流露出孩子气,让他想起初夏时嫩绿枝叶间将要成熟的梅子。
  柔嫩的、酸涩的,不堪一击的。
  这莫名的联想让他的额角一跳,很快难堪地避开目光。
  湖风轻抚,风中送来潮水般的欢笑声,谢尽芜眨了眨眼,不到一息的时间,视线却莫名其妙地再次移到了她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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