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兴许是方才在太阳下小跑了一会儿的缘故,她的身上沾了些初夏时的热气,因此那清甜的花香被她的体温晕染得扩散开来,直往人鼻子里钻。她的额头出了些汗,脸颊也红扑扑的,愈发显得那一双眼眸明亮含情。
谢尽芜忽地有些坐立难安。
叶清圆托着他的小半个手掌,沾着药膏的手指轻轻抹了一下,药性极强的膏体涂抹到尚在渗血的伤口,她只看着都忍不住要倒吸一口凉气,谢尽芜竟纹丝不动。
谢尽芜稍微抬起眼帘。
树叶缝隙漏下的光影斑驳,她微垂的脖颈白皙纤弱,几缕碎发拂在衣领边缘,被风吹着拂在了后颈上,一瞬间黑白分明,鲜明到几乎刺目的对比。
她神情认真地为他抹药,细长的眉轻轻地蹙起来。
谢尽芜抿了一下唇,问道:“你为何皱眉?”
“替你害疼呢。这药我先前摔破膝盖时用过一次,那滋味,真够酸爽的!”叶清圆满心敬佩地夸赞了一句,“这么久你竟还一声不吭,你也真的是很能忍痛。”
她低头认真地将药膏涂抹得均匀,指尖触在他的手掌上,动作轻得仿佛一片花瓣落在他的皮肤上。
谢尽芜的手指反射性地抽动了一下,难耐地闭上眼睛。
“好了,”叶清圆抬头一看,“你闭上眼干什么?”
谢尽芜的耳尖有些微红:“没什么。”
他垂下眼睫,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虎口上被精心抹上的一层药膏,神色一时有些怔忡。
无非是疼痛而已,这点小姑娘咬出来的痕迹,在他眼中根本连伤口都算不上。
可是她却煞有介事地取出伤药,轻声细语哄孩子一样地为他涂抹,就连蹙起的细眉都流露着替他害疼的担忧与怜悯。
原来受了伤可以这样的吗?只流了一点血而已,却要很轻很仔细地上药、包扎,要耐心地轻声安慰。
还会替他觉得疼。
谢尽芜的脑筋忽地就转不过来弯了,他极为有限的异性交往常识让他根本不明白眼下的情况。
他转头安静地看她,眼中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如果我说疼,会怎么样?”
叶清圆仰头靠在树干上吃杏,闻言不由愣了一下,脆声笑道:“疼就吹吹呗,还能怎么样?”
谢尽芜听过之后,也不由得讥诮地笑了。是啊,还能怎样?她连画符时的凝神聚气都做不到,剑术也一窍不通,难道还妄图她去为自己止痛吗?
他在这世上本就是孑然一身,身负的痛楚也是他命中注定,他有什么好期待的呢?
谢尽芜有些自嘲地闭上眼睛。
第24章 自己能走吗?
夜幕降临,白天积攒的暑气逐渐被风吹散,晚风中夹杂着些许凉意,拂在人面上,说不出的舒爽。
昏暗的道路上不见一丝明火,街边的灯笼全都破败不堪,许久无人使用的样子。唯有月光如银纱般泼洒下来,隐约照亮了狭窄幽寂的小巷。
他们行进了将近两日,终于走到了金璧城外。可奇怪的是,金璧城在原著中乃是出了名的繁华地、销金窟,公子王孙一掷千金都是寻常操作,据说就连贯城而过的千花河底都满是碎金子,按理来讲,这等繁荣的大城镇,应该对周边区域有着一定的辐射作用。可为何此地显得那么荒凉呢?
眼前的小巷子是说不出的破败灰暗,房屋破旧不说,有些甚至连屋顶都漏了一个大洞,无人修缮。道旁的砖缝里长满了杂草,草棵繁茂,高及人的腰部,让叶清圆不由得害怕里面是否盘踞了小蛇。
“这种地方……我们真的要在这里住下吗?”叶清圆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蛇虫,这种数量繁多却极难捕捉的生物是她想起来就忍不住尖叫的恐怖存在。怨灵之类的东西尚且可以
用符咒消灭,可是若碰到一只毛毛虫,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谢尽芜倒没觉得此地的环境有多么恶劣。在他眼中,这些房屋遮风挡雨,又无人来打扰,比他曾经休憩过的乱葬岗要好多了。
至于蛇虫,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麻烦。毕竟他邪力傍身,别说蛇虫与动物了,即便是道行低微的怨灵见了他,也要退避三分。
他转过身看叶清圆,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躲在了他的身后,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眸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谢尽芜话到嘴边,又生生忍住了。他垂眸看着她,良久之后,唇边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低沉又温柔,“我们再往北走一段路,争取今夜能进金璧城。”
叶清圆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
天边云翳薄得像轻纱,被风吹得流淌过去,月光便猛地一暗。
二人为了尽早赶到金璧城,颇为默契地抄了近道,沿着这破败的小巷一路北上,途中经过荒地、暗河与破屋,偏偏这一路一点明光都没有,灯笼都见不到一盏,叶清圆怕黑怕得要命,又羞耻于开口,只不住地往谢尽芜身边凑。
谢尽芜的视力极佳,在昏暗的月夜下也不受丝毫影响。他经常赶夜路,习惯性地开始分析路况,计算还有多少时间到达金璧城,丝毫没有意识到身旁姑娘的小动作。
叶清圆欲哭无泪,心说早知如此,还不如先就近找间客栈住下,到了明日天亮再进城呢。
可日暮时分,她分明看到金璧城近在眼前,她甚至看到金璧湖上画舫的灯笼照亮了天幕,听见柔靡的丝弦乐声随风悠悠传来。可为何真正走过去的时候,就显得这般遥不可及了?
思及至此,她的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惊悚的想法:“谢……”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道旁阴影中的杂草齐刷刷抖动起来,紧接着黑暗中传来脚步踩动荒草的干脆声。叶清圆面露惊恐,循声看去,月光照不亮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蛰伏着,已经盯了他们很长时间。
她放轻脚步走到谢尽芜身旁,轻声问道:“这里……有妖吗?还是有鬼?”
谢尽芜没有出声,清透冷漠的眼眸冷冷盯住草丛中的动静。一瞬思索后,他的指尖凝聚起剑意,叶清圆只觉眼前一道刺目寒光闪过,草丛中立时传来闷响。
仿佛是利剑刺进皮肉的沉闷声,紧接着有什么物体扑通一声倒地,从荒草中骨碌碌地滚了出来。
叶清圆凝目一瞧,昏暗中,那隐约朦胧的轮廓逐渐显现出来,竟是一只垂死的野猫!
她刚要说谢尽芜出手太狠,月影倏然移过来,照亮了野猫的身体。
说不清这只野猫究竟还有没有性命,满身的毛发呈斑状脱落,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满是脓疮与血水,却牙关紧咬、满脸凶狠的模样,一双眼红得怪异。
与此同时,伴随着血水的流淌,它的身上还散发出一阵浓烈的腥臭味。
叶清圆被熏得差点晕过去,她强忍着胃中翻涌的不适感,恐惧与恶心两种情绪掺杂,她的头脑一时昏沉,支撑不住般靠在了谢尽芜的手臂,好半天都没有缓过来。
“……这只猫已经死去很久了,全凭一口妖气吊着。”
谢尽芜亦有些不适,却是因为她挨过来的柔软身躯,淡淡的花香钻入鼻腔,他本就挺拔的脊背此时简直是僵住了,连脑筋都转得慢些,“……这附近有一只妖。”
叶清圆慌乱之中不由心道:何止有妖,这只妖极为工于心计,还差点把你们团灭呢!
但目前的问题不在这里,先解决这只野猫好不好?!
野猫凶相毕露,不甘地嘶吼叫嚷着,还拖着断掉的腿挣扎着爬过来,在地上拖出一道暗红的血迹,嘶哑的嗓音在沉寂的夜里听起来尤为惊悚。
她快要受不了了,转身抱住了谢尽芜的手臂,低声央求道:“快给它个痛快吧!”
她抱住他的一瞬间,谢尽芜的双眼蓦然睁大,喉结滚动,脸颊发红,微不可察地退了半步,手臂后知后觉地感知到她胸口柔软丰盈的触感。
偏偏她却犹不知分寸,兴许是因为太过恐惧,那两团柔软甚至不经意地在他手臂上蹭了蹭。
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心跳骤然剧烈起来,谢尽芜脸上的热度层层攀升,烧得他耳尖都红了。
夜间不知何时浮起了一点雾,微凉的晚风中带着一股潮气,拂过他精瘦白皙的脖颈与微烫的脸颊,不仅没有降下温度,却叫他的心头更加燥热了。
他抬起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用力将她推开一些,嗓音里有种忍无可忍的沙哑:“你先松手!”
叶清圆被他推开时尚且有些不解,一双端丽的眼眸中泛着水色,看得人心里止不住的痒。
谢尽芜闭上眼,强迫自己将方才的景象逼出脑海,再睁眼时,手指已经掐诀,那埋在野猫身体里的剑意倏然爆发,捣碎了它的心脏!
一股强烈的恶臭蔓延开来。待解决这只沾染了妖气的野猫之后,叶清圆被熏得已经脸色发青了。
谢尽芜心里烦躁无比,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腔中炸开来,逼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他扶住她的肩膀,眼睫低垂,声线里是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自己能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