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付过钱,连看都没看叶清圆一眼,仿佛由他出钱是一件极为理所当然的事。
叶清圆睁大双眼,将自己的银钱在他眼前晃了晃:“谢尽芜?”
“嗯?”他扭过脸来,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无妨。”
叶清圆忍不住笑了,将手中鲜花饼分他一份,又向老板打听道:“我们也是从外地来,久闻千花灯会的热闹景象,特意来开开眼界。”
老板当即来劲了:“看出来了!想必你们二位还是有托在身?”
有托在身?
叶清圆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她想起绘弦在画舫上说过的话:碎雪障目,青燐挽风;婆娑花影,血染长亭。
“最近金璧城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吗?”
“什么?你们不是侯爵府请来的?”老板的神情顿时有些失落,“嗨,今早轻山观里的道长乘坐侯爵府的公车进城,我还以为侯爵府又请了道士和江湖术士来给老夫人看病呢!”
这时,旁边一名老板凑过来,反驳他道:“我早告诉你了,那些道长只是来看灯会的而已,你还不信。”
“那些破灯有什么好看的?你以为人家道长也对这些俗物感兴趣?”老板嗤之以鼻。
叶清圆听得一阵纳闷,古人云: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如此繁华又难得的盛景,轻山观的道长虽是出家之人,却怎么不能感兴趣了?
那老板看出她的疑惑,压低了声音道:“姑娘有所不知,这轻山观的道长讲究的是清修,既不许人进观上香,也从不下山,怎么可能来此看什么灯会?”
恰在此时,密集人群中忽起一阵嘈杂喧哗之声,长街尽头马蹄飒沓,扬起烟尘三尺,行人当即避让一旁。
一队车马浩浩荡荡地穿越青街,直奔城外而去。
片刻的肃静之后,烟尘散尽,行人百姓不由得伸颈望去,待看清了那马车的规制之后,顿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是侯爵府的公车!侯爵府果然出乱子了!”
“那崔老夫人果真是被妖缠上了。”
金璧城虽遍地是王公贵族,民风却开放,尤其是近日侯爵府出了这么大一桩晦气事,纵使侯爵府再以权势压人,能挡得住众勋爵亲眷不当面发问,却挡不住百姓的悠悠众口。
叶清圆捧着鲜花饼站在原地,望着车马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原作者对于金璧城副本的描写,大多着墨于谢尽芜与江、许二人的矛盾爆发,侯爵府的案情梳理却像是被狗啃了似的杂乱不堪。她对于接下来的走向实在有些束手无策。
正愁闷间,眼前视线忽地被一道高大的身影笼罩住了。
谢尽芜不知何时靠近到她的身旁,眼帘低垂,眉心蹙起,微抿的唇角显露出几分不悦:“这么好看?”
叶清圆仰头看他,对他突如其来的不高兴感到莫名其妙,老老实实点头道:“还不错啊。”
侯爵府的七香车,连雕花车盖上都挂了青铜的小铃铛,车帘被风掀起时都有一股清冷的檀香。
如此精巧阔气的物质文化遗产,谁不会多看两眼?
谢尽芜的脸色却更难看了,他的半张脸隐在柳枝投下的阴影中,一双黑眸清润冷冽得仿佛深泉,叫人不寒而栗。
他冷冷地睨了叶清圆一眼,微红的薄唇开合:“那你就在这儿看个够吧。”
说罢,竟转身径自离开。
“怎么了?”叶清圆被他的态度也弄得火气上涌,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
她恨恨地咬了一口桃花饼,花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蓦地一抬眸,叶清圆忽有所感,竟惊悚地瞧见人群之中有位白衣公子,正唇角带笑温柔含情地盯着她望,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
“不……”叶清圆怔住了,思绪飞转,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由得叹了口气,“公子,你误会了。”
那白衣公子笑得温柔眷恋:“姑娘方才与在下对视许久,可是有话要讲?”
流年不利啊,身边带着一个时常犯病的谢尽芜不说,竟还遇到自恋狂。叶清圆绝望地闭上了双眼,片刻后蓦地睁眼,脸上浮起意味不明的笑容:“无话要讲,公子挡住我看七香车了而已。”
说罢,完全不在意白衣公子的脸色,捧着桃花饼转身就走,荔枝色的裙边随动作漾开,宛如浅粉色的海浪。
白衣公子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离去的纤细身影,脸上甚至浮现了一丝痴迷的笑容。
第28章 病重你找错人了……你找错人了!……
侯爵府坐落在千花河西岸的幽僻之处,远离车马喧嚣与街市的人声鼎沸。
潘府虽是武将世家,府邸规划得却颇具风雅情致,粉墙黛瓦托举着繁茂如云的草木绿树,院内浓荫遍地,回廊精巧,一应丫鬟仆役们做活时皆是低眉顺眼、步伐轻快,整座府邸幽静得仿佛无人居住一般。
马车缓缓停在府邸前,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开帘子。府前的持刀侍卫见状忙不迭弯身行礼:“二爷。”
潘淳玉下车站定,深青的圆领袍角被风拂起一道利落的弧度。
侯爵府二爷潘淳玉,年龄二十有六,武将出身,如今担任金璧城“禁卫军”右统领一职。
他相貌生得不差,脸型五官的线条颇为流畅,那双眉眼笑时也称得上多情温柔,像极了侯爵府老夫人年轻时的模样,只可惜,他常年身居高位而养出一副傲慢轻蔑的性情,眉宇中也早早染上了一股狠戾之意。
侯爵府的大门开启,潘淳玉脸色阴沉,转头对随行侍卫吩咐了几句,抬足大步迈了进去。
绕过一座琉璃影壁时,鬓发斑白的老管事躬身迎了过来,轻声禀告道:“二爷,老夫人方才喝了药,这会子正要午睡呢。”
潘淳玉的眉头紧蹙着,神情很不悦的样子:“喝药?又是那群轻山观的道士给开的方子?”
老管事躬身称是,补充道:“老夫人旁的不信,先前宫里御医也给开了安神宁心的方子,可老夫人说那些都无用……”
“扔了?”潘淳玉抬手将垂坠的花枝拂到一边,穿过风雨连廊后到了后宅,“还是喝过又吐了?”
“扔了。”老管事止步于此,小声补充道,“老夫人亲自派车去轻山观请的各位道长,一刻钟以前才刚离开。”
潘淳玉的脸色瞬间就难看了。
一提起这个他就来气,近日因着千花灯会的举办,街市上本就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偏偏崔老夫人非要在这种时刻请一群道士入府,事后还大张旗鼓地派了侯爵府的车马去送,生怕城中百姓不知道府里出了怪事一般。
他近日本就忙得焦头烂额,听闻此事后烦闷得快要喘不过气。尽管如此,还是耐着性子搁下手头政务,立刻赶了回来。
潘淳玉闭上眼呼出一口气,眉目间满是遮不住的燥郁和疲惫:“那群道士怎么说的?”
老管事斟酌片刻,低声道:“二爷,坑蒙拐骗之人的妄言,不可信。”
潘淳玉垂下眼睫,一双狭长的眼中充满了凌厉与压迫:“大胆说。”
“这……是,”老管事对自家二爷的脾性一清二楚,心知这次是绝对瞒不过去了,只好删繁就简道,“那些人说,老夫人的病都是早年……咳,的报应,是治不好的。”
“荒唐!”潘淳玉的眼里瞬间漫出愠怒,他不好指摘母亲的不是,只骂那群道士,“胡言乱语!”
末了,又压着嗓子斥责道:“你又是怎么办事的?轻山观的人要来,你就不会直接把他们轰出去?”
管事何其无辜,无奈道:“老夫人亲口吩咐的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有置喙的余地?”
潘淳玉也是气急攻心,顺过气来也不难为他:“我也是随口一说,祁叔,别往心里去。”
老管事连忙躬下身来,“二爷有难处,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低声劝慰道:“老夫人此刻刚吃完药,精神头有些不大好。二爷待会说话的时候,还是耐心些好。和言细语的,大家都好谈事情。”
潘淳玉压低了眉头,深吸一口气:“嗯。”
过了月洞门便是崔老夫人所居住的院落,院中花木繁盛,檐下铁马叮咚,竹帘半卷,几名侍女身穿浅碧色春衫忙碌其间,乍看过去就像是一副颇具景致情趣的画儿。
可惜潘淳玉向来视这些女孩子们为空气,此时又脸黑如锅底,不发脾气都是好的。他抬手挥退一应侍女,推门走进了这个弥漫着怪异气息的正房。
兴许是将要午睡的缘故,屋内并未点灯,连帘帐都放了下来,唯有当中紫金香炉中轻烟丝丝缕缕地漫起,整个房间昏沉朦胧的一片。
雕花木床的床帐重重叠叠堆成了山,屋内气味并不好闻,有种腐朽糜烂的沉闷味道,潘淳玉忍不住蹙了眉。
窗外微风轻抚,透过直棂窗的缝隙溜进来,纱帘摆动,午后的明暖阳光照不清屋内的昏暗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