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反正是早晚的事情,谢尽芜此刻就要吻,也没什么不可以。
“客官久等了!这就来给您量体裁衣!”
一声沧桑却热情的呼唤传来,珠帘轻摇,有人匆忙掀帘进来。
叶清圆如梦初醒般蓦地睁眼,使出浑身力气推开了谢尽芜,将他推得向后一个踉跄,差点撞上身后的屏风。
窗外适时地吹进了一阵柔风,冲淡了屋内旖旎的氛围。
裁缝师傅提着木箱绕过屏风,在二人面前站定。
他苍老却和蔼的脸上堆满笑容,满怀歉意道:“二位客官久等了,方才我奉王府的命令去给府里小姐送成衣,这才耽搁了。抱歉抱歉。”
谢尽芜仿佛根本没看见他,一双乌亮的眼眸仍旧望着叶清圆。随后,喉结很轻地滚了一下。
“没关系的师傅,我们也只等了一小会儿,”叶清圆拉过谢尽芜的衣袖,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叫他赶紧配合。
可谁知,谢尽芜的手掌却蓦地反握住她的手。
粗粝修长的手指拢住她的指节,他没有把控住力道,竟捏得她手指一瞬生疼。
叶清圆痛得眉心蹙起来,不由轻呼出声,谢尽芜顿时松开了手。
幸好他二人都是宽袍大袖,站得又近,袖口堆叠几乎都要纠缠在一处,因此袖子底下的这些动作并未叫裁缝师傅看见。
裁缝师傅搁下木箱,疑惑道:“姑娘可有不适?”
叶清圆微不可察地撤开半步,对裁缝师傅温声笑道:“无事,方才好像……看到窗外爬了一条蛇,或许是看错了。”
师傅随口笑道:“我女儿在后窗地里种了些丝瓜,那或许是瓜藤吧,姑娘且宽心。”
“嗯,”叶清圆勉强笑道,“师傅,是这位公子要裁新衣,有几项尺寸我已量好记在软簿上。劳烦师傅了。”
师傅正拿了软簿来看,闻言点头道:“好、好。外间备了茶水点心,那就请姑娘暂等片刻。”
叶清圆转身看向谢尽芜,连对视都不肯,视线游移在他的下巴和脖颈处,轻声道:“那我在外面等你。”
说罢,转身离去。
谢尽芜的视线追随着她离开的身影,表面上很冷静地“嗯”了一声。
那珠帘一掀,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唯有珠帘晃动,在里间地板溅满细碎的光。
裁缝师傅是个爱热闹的,见状不由得打趣道:“二位的感情真好,肯定相恋很久了吧?这次裁制的新衣也是红色,是准备成婚了吗?”
“成婚?”谢尽芜扯回思绪,心里仿佛被什么拨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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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圆在外间喝了半盏茶的功夫,谢尽芜就掀帘出来了。
她倚着椅子坐在那一捧如火如霞的杜鹃花枝旁边,正扭头和老板娘说笑。窗外阳光被树枝筛过已经变得不那么刺眼,将她的脖颈映照得更为修长纤细。
谢尽芜的视线落在她含笑的侧脸。
她的相貌实在称不上珠圆玉润。她的脸颊寡白,鼻尖和嘴唇皆是玲珑,脖颈纤长柔弱,不施粉黛时尤显得苍白孱弱。可那双端丽的眉眼却又宜喜宜嗔,笑时分外多情。
迎着阳光微笑时,杜鹃花的浅红色光芒如静水流淌在她的脸颊和脖颈,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温柔得仿佛能溺死人。
她不是那种雍容又娇贵的牡丹,不需要天下人都蜂拥而至将她奉为国色。她更像是雨后溪畔迎风盛放的菖蒲或者栀子,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与好恶,兀自散发着浅淡清幽的香气。
柔弱却倔强的、旺盛的生命力。
“好啦?”叶清圆搁下茶杯,脸上犹带笑意。
谢尽芜将银锭放在桌面,牵起她的手腕就要离开:“好了,我们走吧。”
“咦?这么急?”叶清圆被他的力道带得站起来,转身伸长手臂去够那一捧杜鹃,“……等等,我的花!”
老板娘掂了掂那块银锭,目送两人离开店铺,笑盈盈道:“记得三日后来取成衣哦!”
第61章 雪竹我没那么坏
暑热很快消下去,河畔的风略微凉了些许。街道上行人渐多,贩卖各类吃食、小玩意的摊贩也摆满了两侧,千花河夜市华灯初上。
谢尽芜任劳任怨,怀里捧着一束杜鹃花不说,左手还提着她临时起意购入的各样零嘴和小玩意儿。
冷峻净白的脸掩在花枝后,遮住他眼中的点点笑意。他不忘空出一只手去牵住活泼乱动的叶清圆的手,免得她在熙攘的人群中跑得不见踪影。
“谢尽芜,你稍微松开一点好吗?”
客流络绎,货郎和小贩们挤满了街道两旁,微风中不时有酒香、茶香阵阵飘来。叶清圆愁闷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不会走丢的。”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谢尽芜今天有些奇怪,与之前那个冷漠疏离、寒若坚冰的反派预备役简直判若两人。
她的手心出了些薄汗,黏腻潮湿的触感,不知谢尽芜可曾察觉。
谢尽芜更握紧了她的手:“这里人多。”
叶清圆认命地叹了口气:“那好吧。你提着这么多东西累不累?给我一些吧?”
谢尽芜很轻地摇头,唇畔露出一抹笑意:“不累。”
下一个副本就是终年严寒的冽雪山谷,那里别说像金璧城这般繁华了,连小型的集市都没有,村庄也是疏疏落落,人烟稀少。叶清圆不得不为后面的剧情做好打算。
可只有她未雨绸缪,谢尽芜呢?
他知晓自己即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吗?
还是说,因为从一开始就抱着“复仇之后就自刎”的念头,所以对于生活也没有任何期待,无论幸或是不幸,他一概不拒。
回过身看去,谢尽芜站在夏末温和的晚风中,一张脸干净俊朗,如冰似雪。他手里、怀里满是大大小小的包裹,却也丝毫不显得狼狈。周遭是熙攘热闹的人群,他垂眼,视线安静地落在绒花摊子上,唇边甚至有一抹淡淡的笑,好看得跟其他人仿佛不是一个图层。
这样清隽英朗的谢尽芜。若他不曾遭受那些巨变,此时或许该是白马金羁、剑气箫心的少年,一壶清酒、满城春华。
他不会内心扭曲成嗜杀阴暗的反派。
更不会一柄长剑割喉而过,自刎于繁花落尽、浓雾茫茫的河中。
谢尽芜察觉到她直勾勾的目光,眼中蓦地带了点羞赧之意:“怎么了?”
“我有点累了。”
叶清圆逛了一会儿腿脚有些酸软,便停在这处卖绒花的小摊前,挑了一支雪竹样式的簪子。
“姑娘好眼光,这支簪子选的是苏绣的线,缀着的珍珠也很是莹润。”
摆摊的是位老婆婆,虽鬓发皆白,眸光却仍旧清明,衣妆也干净整洁,白发里还簪了一支茉莉的绒花。
她的货摊上还摆了各种样式的绒花,多是花草之类,也有彩蝶和锦鲤。
叶清圆快要挑花了眼:“这支牡丹好看,是正红的呢,雍容华贵。这支铃兰花也好。”
她抬手将那支牡丹绒花簪进发间,问谢尽芜道:“好不好看?”
是正红的颜色,像火一样。
谢尽芜的呼吸一滞,心口像是猝不及防被
敲了一榔头。
“嗯?”叶清圆抬眸笑道,眼中漫出期待的、温柔的光芒,“还是珍珠的流苏呢。”
“姑娘相貌生得好,自然戴什么都好看。”老婆婆满脸笑意地望着她,慈爱道,“只是这支牡丹簪子太过华丽,该配盛妆红裙最好。”
叶清圆垂眼笑了笑。她当然知晓自己相貌寡白,除了一双眼再无出彩的地方,撑不起来这牡丹花的华贵也是情理之中。
可那又如何?纵使是一朵小小的铃兰花,照样可以开得灿烂而热烈啊。
叶清圆最后挑了一支冰蓝色的芍药和那支铃兰,笑吟吟地付了钱。
谢尽芜看她将那支牡丹放了回去,垂下的眼睫纤长浓秀,显出几分不经意的落寞。
回到客栈时天色已有些黑了,许明竹和江云初还没回来。
“千花河畔的夜市这么繁华,他们要逛很久吧?”叶清圆累极了,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也顾不得茶水早已凉透,提壶倒了半杯一饮而尽。
逛了半个下午,谢尽芜除了微微发汗之外,竟没有半点疲惫,只是脸上有些微红罢了。他唤茶博士送来一壶热茶,同时将桌上的这壶冷茶搁到了一边。
叶清圆没喝够,正抬手要倒,见状不由疑惑道:“怎么了?这茶不可以喝吗?”
“茶冷了。”
“无妨,”叶清圆毫无顾忌地笑,“冷茶青涩,我方才吃多了甜食,口中正有些腻,喝杯冷茶正好。况且方才逛街真的好热啊,不喝点凉的我会热晕的。”
谢尽芜很是坚持,亲自给她倒了半杯热茶,而后将茶壶搁在桌面上,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哎,好吧好吧,”叶清圆枯着眉头喝了口热茶,却觉得身上的汗更多了,“谢尽芜,你为什么非要我喝热茶啊?”